张格娟
舞台上的乔玉儿正在投入地演她的秦腔花旦,她袅袅的身影,晃得林娟眼睛发晕。这俗语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林娟呆呆地站在后台,难道自己这十年的功夫,竟然要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抢了吗?
林娟愤愤地踢倒了后台的一个小凳子,她恨透了这个乔玉儿,一下子抢了自己的风头。曾经陇镇秦腔剧团的台柱子,如今却被一个刚出道的小姑娘占了上风,自己最拿手的戏是《贵妃醉酒》,而现在,乔玉儿却将杨贵妃这个角色扮演得出神入化。
团长却将乔玉儿安排在了自己对面的寝室。乔玉儿主动跟她打招呼,她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林娟发现乔玉儿每天晚上总是很晚才睡。她为了借团长的手把乔玉儿赶走,就想方设法在团长跟前告乔玉儿的黑状。
有一天半夜里,林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看见练功房里还亮着灯,紧接着传来了一阵伊伊呀呀的声音。
林娟好奇地走到了练功房门外,乔玉儿正化了妆穿着戏服在练习水袖,一条长长的白色丝绢缠在腰间,让乔玉儿愈加妩媚动人了。剧团演员一向练习都是净面,直接练习,都感觉到化妆太麻烦了。亭亭玉立的她,让林娟突然间记起了老师说过的一句话:“旦角要媚不要美,花脸要美不要媚。”
林娟一向喜欢上进的女孩子。她对那些只有脸蛋和身材,而唱不好秦腔戏的绣花枕头正眼都不瞧一下。这个小姑娘不大,志气蛮高的。林娟忍不住走上前去,拍手叫好。
走近了,林娟才发现,乔玉儿进入戏里的角色了,她的两腮挂着泪水,乔玉儿还没有从戏中走出来。林娟也感觉到自己的出现有点不合时宜,她急忙说:“玉儿,没想到你这么用功,很有姐姐当年拼命的劲头。”
乔玉儿却笑了笑说:“还望姐姐多多指点。”乔玉儿迷人地笑了笑。
林娟和乔玉儿第一次像真正的姐妹一样走向了各自的寝室。楼道里吹起了一阵风,门上的帘子在风中摆动着。林娟客气地向乔玉儿道别说:“玉儿妹妹,有空到姐姐这边来玩啊!”玉儿只是嘴里答应说:“好啊!”但她没有到林娟这边来过一次,而且每次回来,她都紧闭着房门。
就这样,她们相安无事地过了半年。林娟和乔玉儿都在演杨贵妃这个角色,剧团里的人都说,各有风味,各有千秋。林娟是那种成熟的味道,而乔玉儿是天生丽质,一种娇柔的感觉。当然,林娟再也找不到當年独领风骚的情景了。不过,她也从乔玉儿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夏日的午后,燥热的天,整个楼房像蒸桑拿一样,汗水顺着脸往下淌,电风扇发出了蜜蜂一样的叫声。突然,一阵风撩开了对面那间小屋的门帘,林娟像被电击了一般差点儿跳了起来。她摇了摇自己的头,狠狠地用手指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没有在梦中啊。
“他”正赤裸着上身,正把“他”的长辫子取下来放在一边,乔玉儿竟然是个男孩子。
林娟有点呆了。她傻子一样站在门外,半年了,乔玉儿竟然伪装得这么好,自己和所有人都有点受骗了。难怪,他每次训练都裹得严实,穿戴整齐,这头发也是假的啊!
与此同时,乔玉儿也发现了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的林娟,他也被吓了一跳。他着急地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乔玉儿讲了自己的身世。
当年,母亲生下他,他每天跟着剧团东奔西跑。不过,他从小有灵性,母亲在舞台上唱,他在后台学,一招一式,比真正的女人还女人。后来,父亲和母亲打闹着要离婚,为了他的归属问题,他们俩一直就这么拖着,但他幼小的心里,已经记下了一种动物的概念,那就是“狐狸精”。妈妈常在唱完戏之后,说父亲的魂儿被狐狸精勾去了。从此后,父母两地分居,父亲就建了现在的剧团,而母亲在别的剧团唱花旦。母亲的意思,他从小是个好旦角,让他跟了自己学,男扮女装。而父亲却说了:“不行,我的儿子,一定要有英武之气,要跟自己学生角唱法。”
最终,他跟了母亲,幼小的心灵早早将父亲排在外面了。可不幸的是,母亲后来把自己的最美好的人生留在了秦腔舞台上,母亲在一个深夜,穿着戏服,用这条长长的白纱,将自己挂在了舞台的大柱子上。
母亲去了,他只好来到父亲的剧团,父亲只好认命了,他的角色只能是花旦了。对父亲心存已久的怨,让他力争演得更好,他让自己像一个真女人那样生活。自己的成功,才能让父亲更多受些打击。
林娟一下子如梦惊醒,她喃喃自语道:“乔玉儿……乔玉儿……团长不正也姓乔吗?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选自《古今故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