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杰
一位中国学者在博客中写过一个故事:他的一位从事中国研究的挪威朋友对中国人的生活感到非常奇怪,她发现一个中国家庭移民美国后,长期以来只是关心以买房子、买车子为目标的物质世界,从不参加谈论人生的社交活动,也从不去阅读在国内难有机会接触的书籍。中国学者向这位路德教出身的挪威女士解释,中国人对自我的拯救方式不是宗教,而是在世俗中“安身”。
身价过千万的义乌商人,依然保持着小商品市场关门之后就回家睡觉的生活习惯。朝九晚五的香港人,晚上还思量着进修些有助于将来升迁的课程。在深圳奋斗的“漂一代”,在这座移民城市开展“安身竞赛”,把与“安身”无关的活动剔除。上海女生考虑男女关系,将来的安身之处是必须考虑的问题,能将她们带往异国他乡的老外可以重点考虑……
《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的作者孙隆基有一个说法,他认为中国人没有世俗生活之外的“超越意识”,缺乏“终极关怀”,一切以“身”的安顿为依归,造成“有一口饭吃就行”的极端世俗化的人生态度。因为缺乏宗教对精神的提升,加之长期处于食不果腹甚至朝不保夕的处境中,中国人最大的愿望就是鲁迅所说的“但求做稳奴才”。
这是生活沦丧的内因。
有学者认为中国已进入M型社会,中产阶级减少,“穷忙”与“富闲”族群分别增加。“穷忙族”为了养家糊口,没有时间对自己投资,变成恶性循环,最终丧失斗志。台湾有调查显示,男性时薪所得前10%的“富人组”,25年来每周工时减少了8小时,时薪不断增加;男性时薪所得最后10%的“穷人组”,25年来每周工时不减反增,时薪换算下来才80元台币。
百度百科在“穷忙族”的词条下面,加入了一条“结构性危机”的注释,以解释中国人穷忙的真正原因:“户籍、收入分配、教育等诸多领域的体制性缺陷,导致精英寡头化和底层人固化,阶层与阶层之间的流动困难。”在发出“洗把脸重新来过,拿出你的气魄来”的豪言壮语前,“穷忙族”先遭遇了十面埋伏:就业机会缺乏的经济环境、福利保障未健全的社会体系、垄断资源的官僚体制、带来庞大压力与资源紧缺的城市发展模式……这个社会还需要时间,找到一个脑力与体力的价值平衡点、一种个人的透明上升渠道、一个积极的多元文化、一个人人公平参与财富分配的机会轮盘。
这是生活沦丧的外因。
心态也是创造力,生活也是生产力。生活方式多元化,能促进经济发展。营销学专家认为,一个中等规模的族群足以支撑起一个企业,甚至一个产业的生存发展;一旦工作没有愉悦感,缺乏有效的生活调节,很难想象人们可以为GDP贡献多少创意经济的份额。
生活需要自我救赎。不能做到大隐隐于市,至少做到大隐隐于心。“忙碌,只是偷懒的一种形式,那是因为你懒得思考和分辨自己的行动。”美国一位摆脱了穷忙的前辈费里斯如是说。
在日剧《工作狂》中,JIDAI杂志社里的编辑不得不成为工作狂,约会、婚姻、梦想、生活总因工作的原因被无限搁置。其中,一位摄影师的理想是用镜头曝光社会的黑暗面,现实中却成了跟拍明星绯闻的狗仔,工作是日夜在明星居所附近蹲点。但他从未有过怨言,只是在每筒胶卷的头尾几张,都习惯性地拍摄着蓝色的天空。
“穷忙族”最大的损失是生活,最可怕的损失是理想。一位工作狂朋友说:“天空即使没有人感谢,还是永远留在那里……虽然我们没有做常人认为了不起的工作,虽然我们的工作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我们仍然想看着天空。为了记住它,为了不再迷茫。”
(杨斌摘自《当代青年》2009年2月上,夏大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