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韵的抒情

2009-11-02 02:49
金山 2009年9期
关键词:意韵成文诗情

王 川

永祥是诗人,他拥有充沛的诗情。在生活上。他是个性情中人。是一个轻易就激动、出口就成诗的人。这是一种天赋……

一个人可以说他不会写诗,不会写剧本,不会写报告文学,甚至不会写小说,但他却是不可以说不会写散文。一个人只要会写文章,会写信,就会写散文——散文的门槛就是这么低,就这么简单。

但是,要想写好散文却是不简单,而且相当的不简单。文学上的散文不等同于中小学生的作文,不等同于絮絮家事的文字化。一个非文学的人写出的东西只能算是文章,不能算是散文。散文只能从属于文学。

文学意义上的散文,易学难精。文学意义上的散文,并不是任何人拿起笔来,把他的那些家长里短写进去,就敷衍成文了。即使你作为散文发表了,从散文的标准来看,也非散文。与其它文体相比,散文没有戏剧性的冲突,没有整齐的韵脚,也缺少情节起伏的故事,它最主要的依托就是语言,所以散文是最精粹的文体。

散文,是应该能够与诗等同的文学。

散文,是应该能够直击人们心灵的文学。

散文,是应该能够给予人一点身外或心外的东西的文学。

散文,是应该给予人们以一种提升的文学。

散文,应是作家的心声。

正因为如此,所以自从“五·四”以来,对散文的定义和写法也多有歧义。有人主张散文就是白话的诗,要用诗意去注入,用诗一般的语言去写,不能轻易成文。有人主张散文就是白话文,要随意天性,根本不要去刻意经营,文白如水就是最好的境界。有人主张散文是一把刺向社会人生的利剑,应该犀利,应该锋芒毕露、直刃见血。有人认为散文应是文化的载体,它应该把人们所没有的、所渴望的东西传授给他们。甚至有人提出了政论性散文、文化大散文、知识散文、抒情性散文、知性散文和心灵散文等种种的分类法,至今争论不休。

散文是散漫的文体,它像大水泛过河滩,散漫一片,好的散文应如东坡所说,“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散文注重语言的表达,注重文章的意韵,从这个要求来看,它应该更接近诗歌,因为诗歌对语言的要求更加精粹。所以有人主张:要把散文当成诗来写。

写散文前要精心经营,苦心构思,不能随意成文。写散文要做,但又不能太做,太做了就是装腔作势。散文要的是真情实感,但这真情实感并不就是坐在路边嚎啕大哭,语不成句,那样无法感动人。要讲究写作的技巧,才能把这种真情实感表示出来。

虽然这只是一家之说,但窃以为这是写好散文的一种圭臬。与诗相比,散文没有韵脚,不分行,更加自由,但这并不是说就更好写。以前对散文有“形散神不散”的要求,其实只要写得好,形可散,神也可散。甚至形不散,神也不散。很多人随意成文,但凡身边琐事、街谈巷语、所见所闻都写成文章,文章是成了,但其中所应蕴积的神却没有,或者说缺少诗的意韵。一个人可以不写诗,可以不做诗人,但他却不可以没有诗意。

没有诗意的人,写出的散文肯定缺少意韵。

从这个角度来看,诗人写出的散文都非常有韵味。闻一多、卞之琳、流沙河的散文写得好,因为他们都是诗人。余光中是“文化上的多妻主义者”,既写诗,又搞翻译,又搞理论,还写散文,但他最为自负的还是诗和散文,他把他的散文集名之为《左手的缪斯》,与右手的诗神并列。他的散文无韵,但诗意却是无处不在。读他的散文,不仅读出了诗意,还读出了铿锵的语调。没有写诗的功夫,是写不好那些散文的。诗人舒婷和周涛,近十年来的作品都是以散文为主,一细腻一雄浑,一东一西地占尽了中国散文的风骚,他们的散文都是得力于诗。

永祥也是个诗人,他有军旅生涯垫底,有诗垫底,又去了很多地方,眼界大大地开拓,有了生活底子,走的也是“左手的缪斯”的路子。这本书就是他左手的产品。

在我看来,这本书里只装着两种东西:一种是诗情,另一种是快乐。

永祥是诗人。他拥有充沛的诗情。在生活上,他是个性情中人,是一个轻易就激动、出口就成诗的人,这是一种天赋——当然,“郊寒岛瘦”也同样是诗人,但人们似乎更喜欢那些七步成章的诗人——诗人的经历给了他诗的激情和凝炼语言的能力,移之到散文中去,他便有了一种别样的情致。他常用一种欣喜的眼光去打量世界,用诗眼去打量世界,用浪漫之心去看待这世界。诗人常怀有一颗童稚之心,赤忱之心,在这种服光下,世界的一切无不被打上了诗般的异彩,永祥用诗意把这一切平凡之物予以提升,于是世界便如同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一样变成了美丽的公主。在他的散文当中,哪怕一草一木,一树一屋,一颦一笑,都是洋溢着诗意的,他孜孜有味地品评着其间的滋味,如南山,如家乡,如凤凰,如友人,都是诗意般的阐说。永祥的散文中也有细致的描写,也有诉说,但他的着眼点还在抒情,还在作一种无诗的抒情,无韵的抒情。这种诗情,光看他散文的题目就可知一二:《埋在岁月里的铁瓮城》、《一棵鞠躬的树》、《感觉之上或之下》、《过程的美丽》、《向一盏灯靠近》、《盼望江水在冬季的一次非正常涨潮》,如此等等,已足够诗意。他在散文中的很多句式,还保留着诗体的形式,只是在韵脚上不那么严密,但在情感上是异常充沛的,以至于有的文章达到了“情大于文”的地步。

永祥的第二个特点是快乐,这并不仅仅是从他在文章中的宣称而得到的印象,而是在平时的接触上感受到的。永祥是个性情中人,热情洋溢,乐于揽事,也乐于助人,我很少看到他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总是乐呵呵的。但事实上令他烦心的事并不少,生活并不因为他生性快乐就不来折磨他,但他最可贵的是把这些烦恼都抛之脑后,仍然过他的快乐人生,始终都处在一种怡然自得的态度之中,其实这也就是一种“自称臣是酒中仙”的诗意。这是一种世界观,这种世界观使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美好,同时也使自己变得更年轻,持有这种世界观的人应该说是一种幸福,你不快乐。是因为你不懂得快乐。

永祥收在这本书里的散文,并不是一种风格。有思索型的,有哲理的,有写景的,有状物的,有写人的,也有记事的。他的文笔也并不统一,有的写得相当详尽细腻,有的写得简略洒脱,有的只是一笔带过,有的启人深思,有的却是故作深沉,但由于他的诗意和快乐,使得全书的文章都有一种形而上的气息,有一种蓬勃向上的感觉,令人读了感受不到沉重,感受不到苦难——即使他写了生活的沉重和苦难。

正由于这两种特点,使得永祥的散文中少了一些批判的光芒,他似乎不忍去批判社会的不公和生活的不良,不愿过多地去触及那些落后的和黑暗的东西,去抨击沉积在人最心底的肮脏——即使批判了也只是轻轻地一带而过,并不痛打。他以一种理想主义的观念去写生活中充满诗意的一面,把它们美化,使这些散文中充溢着他的善良和憧憬。此外,或许是由于写得过多、过快,成文前的思索可能少了些,以至有的文章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如果能够再推敲推敲、琢磨琢磨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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