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康霖 许国新
摘要:吸取全球国际金融危机的经验教训,能够有不同的视角,更要注意其全球性和关联性。其一,既要注重金融安全,又要反对金融霸权,必须抑制美元泛滥;其二,必须缩小贫富差距,弱化利益集团及其相互博弈,实现群体之间的利益制衡;其三,金融创新应把握一定的度;其四,市场经济的美国模式不是唯一的,更不是最佳选择。
关键词:金融危机;美元泛滥;贫富差距;金融创新
Abstract:We could draw lessons from the global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crisis in many perspectives. However,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its globality and cognation. In the first place,we should not only lay emphasis on finance security,but also oppose financial hegemony by restraining dollar glut. Secondly,we should realize the balance of benefits among different classes by reducing the growing gap between rich and poor and weakening the games of interest groups. Thirdly,financial innovation should be hold with a right balance. Fourthly,the American model is neither the unique choose nor the best one for the market economy.
Key Words:financial crisis,dollar glut,gap between the wealthy and poor,financial innovation
中图分类号:F83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2265(2009)09-0003-05
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国际金融危机,从2008年9月开始已有一年了。目前,这场危机的影响还在扩散,远未结束。
现在人们对这场危机的认识正在深化,但差异较大,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发表电视讲话,说“当前美国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是海外投资者投入美国的大量资金”。而大量资金投入的来源,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则认为主要是“中国不消费,重储蓄”。如果说我们把这样的认识看成是“偏见”、“转移视线”和“别有用心”,不以为然,则以下认识上的差距,就值得探讨了:有人认为这场危机使“美国的神话风光不再”,但有人认为“全球经济的复苏还要靠美国”;有人认为“这场危机改变了世界经济的格局”,但有人认为“经济全球化的格局不会改变,美国经济实力不会改变,美元作为主要国际货币的地位不会发生根本改变”;有人认为“这场危机大大地削弱了美国的经济实力”,但有人认为“这场危机,美国只受了轻伤,欧洲受重伤,中国受了内伤”;有人认为“这场危机应当使中国人清醒,中国不要学美国”,但有人认为,“金融危机教我们相互学习”;有人认为“这场危机后应当隔离、疏远与美国的关系”,提出“中美经济依存到了该断裂的时候”了,但有人认为“当前全球的经济走向中美两极”,中美要进一步加强合作。真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抒己见,畅所欲言。这种状况应当说是好事,危机给人们带来了灾难,危机同时也带来了认识深化、学术繁荣。
当前值得思考的是:这场危机应当总结的经验教训是什么?什么问题更具有普遍意义、深远意义?
总结危机的经验教训,能够有多视角,微观的视角有:华尔街金融机构的贪婪,创新过度,监管缺失,评级造假,歪曲信息,信息不透明等。宏观的视角有:金融衍生工具的泛滥,宏观调控政策误导,经济结构失衡等。所有这些,人们容易达成共识,或已经达成共识。但这样的共识都基于美国国内看问题,都从美国这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存在的弊端看问题,它缺乏全球性和关联性。
一、发展中国家在对外开放中,既要注重金融安全,又要反对金融霸权,必须抑制美元泛滥
要知道,这场全球性的国际金融危机“非一日之寒”,它发端于美国,但影响的面既有发达国家又有发展中国家,它不仅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局部,甚至导致少数国家的破产。这不能不使人们深思:为什么金融危机有这么大的能量?我们认为其能量蓄积在于美国经济金融的霸权地位。概括地说,经济、金融方面的霸权有:(1)只许我实行保护主义,不许你实行保护主义;(2)共同的协议和法规只对你有约束力,对我没有约束力;(3)提出高的“要价”,设置加入国际组织的障碍,要你屈服他;(4)单方面的经济制裁或以经济制裁相威胁;(5)把与经济、贸易不相干的问题联系起来,施加政治压力;(6)控制世界金融组织,制定有利于己的国际法规,修改不利于己的游戏规则;(7)依仗资本优势,通过代理人逼迫受援国家,按自己的意图开放;(8)利用本国货币的特殊地位,操纵汇率,引导资金流向;(9)纵容一些金融组织造市投机,传递金融危机,掠夺别国财富。所以,发展中国家在对外开放中既要注重金融安全,又要反对金融霸权。
当代,美元作为主要国际储备货币和清算手段,有历史原因,我们也认同这是市场选择的结果,但不可否认掺杂着美国经济、金融霸权的因素。这些因素不仅是导致这次国际金融危机的总的根源,也是导致历史上某些国家发生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上个世纪90年代和本世纪初,在全球不同的国家曾发生8次称得上金融危机的事件,即:(1)1990年开始的日本经济衰退;(2)1994—1995年墨西哥债务危机;(3)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4)1998年俄罗斯债务危机;(5)1998年美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TCM)垮台;(6)1999年巴西债务危机;(7)2000年开始美国“新经济危机”(表现为科技股受重挫);(8)2001年土耳其和阿根廷的债务危机。对这些危机的原因、表现和影响,能够做出不同的解释,但深入考察它们的共同点,都集中到美元的过度涌入和迅速撤离,以及美元资产价格的下跌和价值的萎缩。这8次金融危机除亚洲金融危机外,都发生在个别国家,它具有区域的有限性和影响的局部性,严格说来称不上全球性的国际金融危机。
所以,认识当前这场金融危机特别要关注它的国际性:(1)美国发行的次级贷款证券总规模11.8万亿美元,2/3在国外销售。(2)截至2009年2月12日美国未偿还的国债高达10.76亿美元,为了对付金融危机,美国将继续发行国债,美国的国债绝大部分是国内公众持有,大约占2/3,国外政府、机构和个人购买的约占1/3。据美国财政部公布的国际资本流动报告,2008年9月当月中国就增持436亿美元的美国国债,以持有5850亿美元的总量居首;与此同时,日本减持美国国债128亿美元,为5732亿美元,居第二位;第三是英国,为3384亿美元;第四是加勒比海银行业中心,为1853亿美元;第五是石油输出国,为1822亿美元。多少年来,美国就是用国债将其他国家与美国拴在一根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3)美国有8家证券交易所,其中纽约证券交易所、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和美国证券交易所是主要的。2007年上市公司约有8000家(市值约30万亿美元),其中绝大部分是美国国内的公司,外国公司在美国上市的不过20%,但在资本市场开放的条件下,其交易范围是全球性的,国外的政府机构和个人都可在美国买卖股票。(4)美国有各种基金,其数量之多、市值之巨,居全球首位。有资料说全球金融衍生商品总值从2002年的100万亿美元暴增到2007年的516万亿美元,其中美国约为340万亿美元,即2/3产生在美国。金融衍生商品实际上是一种私人合约,它存在于正常的规范的证券交易之外,缺乏监管,易泛滥成灾。以上情况表明:这场全球性的国际金融危机不是通常的债务危机(主要表现为债务方无力还债,债权方收不回贷款),也不是一般的货币危机(即缺乏头寸,缺乏支付能力),而突出的表现是有价证券及金融衍生商品的价格危机,即它们的价格暴跌。这样,其影响的不仅是债权债务双方、不仅是金融机构的流动性,而且是对有价证券和金融衍生商品的持有者;其影响面不仅是美国的社会公众,而且是全球的社会公众。这样其直接影响表现为:资产缩水,资不抵债,企业倒闭、破产。而进一步间接的影响是:经济下滑,失业增加,收入减少,消费萎缩,信心下降。由于这样的直接和间接的影响覆盖全世界,我们把它概括为全球国际金融危机。
进一步说,这场危机之所以影响全球,在于美元泛滥。而美元之所以泛滥主要在于美国的货币政策。本世纪初,在世界经济舞台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美国“新经济”的破灭,为了拯救经济,2000—2004年,美联储连续25次降息,联邦基金利率从6.5%降到1%,其中从2003年中期开始,基金利率一直维持在1%的水平,时间长达1年。降息的结果是货币供给大量增加。据美联储统计,2005年8月底与2000年1月底比较,美国的M1(流通中现金、活期存款和旅行支票等)增加了22%,绝对额为1368.9亿美元,M2(M1+货币市场存款账户、货币市场共同基金(非机构)和流动性较强的资产如十万元以下的小额定期存款、储蓄存款、隔夜回购协议和隔夜存于欧洲非美国银行的美金等)增加了40%,绝对额为65502亿美元,M3(M2+流动性不强的资产如十万元以上的大额定期存款、货币市场共同基金、中长期回购协议、中长期存于非美国银行的美金等)增加了49.47%,绝对额为98711亿美元。从道理上说,货币供给量的大增会导致通货膨胀,但在美国没有导致通货膨胀,而是导致经济泡沫,其表现是房市和股市持续的上涨。而没有导致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是从中国和其他国家大量进口廉价的消费品。所以,中国人的多储蓄少消费,由此引发的多出口,不仅不是刺激美国发生金融危机的原因,反而缓解了美国过多的货币供给,避免了通货膨胀。相反,美国制造了全球流动性过剩,不仅向出口国输出通货膨胀,达到稀释负债的目的,格林斯潘称之为“将财富秘密充公的计划”,此外,还会带来货币贬值,即出口国的外汇储备随时面临汇率波动而遭受损失。事实上,从2002年起,美元开始了长达6年多的贬值,使别的国家持有的美国资产严重缩水。有资料揭示,2002-2006年,美国对外债务消失额累计达3.58万亿美元。在这种状况下,产生了一个问题:美国怎样把多供给的货币收回去、且达到廉价使用的目的?实际情况是美国大肆发债和推销金融衍生商品,让外国去买。外国人购买美国债和金融衍生商品的结果,不仅使美国人把过多供给的货币收回去了,反而让债和金融衍生商品的风险由购买人承担,换句话说是把风险转嫁给了购买人。所以,与其说境外投资者把大量的资本投入美国,不如说美国人换一种方式以另一种价值符号(债和金融衍生商品都是一种无实体、无价值的符号)去换取它过多的美元供给。美元本来也是一种价值符号,以供给美元去进口商品,实际上是价值符号与实体经济的交换,以增加发债和创造金融衍生商品让外国人去买,也是一种价值符号与另一种价值符号的交换,两种交换的不同点是:前一种交换,增加了美国的进口,抑制了通货膨胀,解决了美国人负债消费的难题;而后一种交换则收回了过多供给的美元,解决了美国政府财政赤字的难题,以及缓解“特里芬难题”。但这二者有个共同点,即使得别国始终成为价值符号的债权人,捆绑在美国虚拟经济的“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在这场全球国际金融危机中,要吸取的经济教训,首先是反对美国经济、金融霸权,而切入点是制约美元供给,不能使美元泛滥。
二、必须缩小贫富差距,弱化利益集团及其相互博弈,实现群体之间的利益制衡
这些年来,美国之所以能滥发货币,是与它的收入分配结构变化相关的。美国人收入分配结构变化,概括地说就是收入分配差距拉大,具体呈现:
(一)经济发展与民无关
2003-2005年,美国GDP年增长率为3.5%,但无论是以中位数还是平均值衡量的家庭收入,扣除通货膨胀因素后,2000-2004年呈现下降趋势,每户平均收入从62671美元下降到60528美元,中位收入从46058美元下降到44389美元;而按照每户实际居民收入来看,2001-2005年,年均增长率仅为0.1%。
(二)收入不平等加剧两极化,富人专享繁荣
逐渐扩大的收入不平等趋势尤其体现在美国的管理层和普通工人之间,有资料说1971年美国企业高管人员与一般人员的收入差距是40:1,而到了2007年这一差距扩大到357:1;另据国际劳工组织(ILO)2008年世界工作报告指出,2007年美国最大15家企业的CEO们收入所得比普通工人多520倍,远超过2003年的360倍。受收入分配的影响,美国居民的财富分配更加不平等,2001年底,最富的1%的人控制了38%的财富,最富的10%的人拥有71%的财富,而最底层的40%的人拥有财富少于1%。
(三)美国社会结构呈“M”型,中产阶层塌陷
皮尤研究中心指出,1999年以来,扣除通货膨胀因素,衡量美国中产阶层的典型指标中位收入,十年来一直未超过1999年的峰值(51823美元)。伴随着中产阶层的塌陷,美国社会的流动性和阶层再生力弱化,根据OECD2008年年报显示,除了墨西哥和土耳其外,美国的不平等水平和贫困率自二十世纪80年代以来,在成员国中一直处于最高水平;美国社会流动性低于丹麦、瑞典和澳大利亚等国,穷人的孩子比富人的孩子更难致富。收入差距的拉大,社会阶层“M”型化,富豪阶层力量日益壮大,必然使得利益集团强化。
一般来说,利益集团是具有共同利益或利益倾向比较一致的群体,经济研究要关注利益集团。经济研究离不开经济人假说,利益集团是合力经济人,也就是说利益集团在市场经济中也追求利益最大化。华尔街金融机构的道德标准就是服务于利益集团的利益最大化,他们工作的实质是运用“别人的钱”。你运用“别人的钱”或别人让你用他的钱,唯一的理由就是你能用“别人的钱”为别人创造更多的财富,而你因此才能得到相应的报酬。这就是“华尔街”最根本、也是基本的道德所在。在存在利益集团的条件下,市场主体行为的追求就避免不了利益集团之间的博弈。这种博弈,就导致竞争,竞争就带来投机,投机就产生风险,风险就演化为危机。
所以,贫富差距拉大——强化利益集团——市场博弈竞争——投机风险形成,是全球国际金融风险的制度原因。要消除或弱化金融危机,就要淡化利益集团之间的博弈,而要淡化利益集团之间的博弈,就要缩小贫富差距。弱化利益集团形成,使群体之间的利益相互制衡,这是从这场金融危机中应当吸取的又一经验教训。
三、金融发展离不开金融创新,但金融创新应把握一定的度
金融创新始于上个世纪70年代。初始原因是逃避金融监管,但后来金融监管放松了,仍致力于金融创新,总的说来是适应人们的需要,是需求决定供给。创新的金融衍生产品具有两大基本功能:提前兑现;转移风险。而人们在投资中偏好不一样,价值观念不一样,一般说来有“风险偏好者”、“风险厌恶者”,其实除了这样区分外,还有“风险随机者”。不同人有不同偏好,就会寻求不同的金融产品。这就是适应不同的需求,增加不同的供给。这是金融创新存在的“群众基础”。再者,创新的金融产品,都反映着权利与义务的关系,金融产品都是权利与义务的载体。通过载体能够分散、转移、存续债权债务关系。这是金融产品有生命力的重要原因。人们通常说分散风险,实际上就是空间、时间上使债权债务关系转移。这是金融创新存在的制度基础。当然,金融机构乃至个人利用金融创新,推销产品,聚敛资金,大赚其钱,也是金融创新存在的组织基础和行为动机。
而从表象上看,次贷危机的产生是投资者过度追求风险收益的结果,而风险偏好的实现离不开金融创新产品,正是这种承诺为投资者规避风险的金融创新产品,助长了投机者的贪婪,最终导致了金融危机。金融创新包括资产证券化和衍生产品,目的是转移和分散风险,前者如资产证券化本质上是一种融资方式,提前变现资产以缓解流动性风险,后者如衍生产品,主要用于规避原生交易风险,将风险转移给承担能力强的交易方,而结果却是创新引发危机,原因是什么?一是创新自身存在局限,完美的创新产品具有提供流动、及时捕捉市场信息和平抑市场波动的功能,危机的产生正说明创新产品有待完善;二是监管的缺位,在次贷价值链SB—MBS—CDO—CDS的实现过程中,涉及交易主体众多,频繁、反复的操作使得委托代理关系错综复杂,制度成本和交易风险较大,必须有相应的监管与之匹配,事实上,CDS因属于场外交易产品而被疏于监管,在监管体系外,还出现结构性投资工具(SIV)、拍卖利率证券(ARS)、可选择偿还债券(TOBs)、浮息即期债券(VRDOs),市场的过度竞争导致金融机构主动承担过多风险,从而疏于风险控制。
所以,金融创新不是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相反,金融业的发展需要金融创新,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创新的度。
四、市场经济有不同的模式,美国模式不是唯一的,更不是最佳选择
战后,随着美国经济的崛起和对世界经济的主导性地位的强化,美国经济发展模式备受一些国家的推崇和学习,甚至被视为市场经济的典范或蓝本。然而,新世纪以来,美国经济一波三折,在新经济泡沫破灭、安然公司和世界通信公司造假事件等冲击下,美国模式的弊端日益显现,此次金融危机爆发后,有人就认为“美国模式已经走向终结”。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以及对发展模式怎样选优弃劣,值得每个国家思考。
资本主义世界的社会结构和经济发展从来没有统一和固定的模式,不同国家或同一国家的不同阶段一直存在着不同的发展模式。所谓模式,并非指一成不变的教条或体系,而是社会结构和经济活动所需要素在长期运行中的有效组合并形成稳定的运作机制,有条件让其他国家效仿的类型。不同的模式,具有不同的逻辑起点、运行规律和服务宗旨。在资本主义世界中,尽管发展模式千差万别,根据美国经济学家威廉·鲍莫尔、罗伯特·利坦和卡尔·施拉姆的研究,可大致分为以下四种:(1)寡头资本主义,特点是寡头制定经济政策以自身收入和财富的最大化为目的,以拉美、中东阿拉伯和非洲为主;(2)国家指导型资本主义,特点是国家通过优先发展特定公司或行业以实现增长目标,以东南亚国家为主;(3)大公司或管理型资本主义,特点是大公司主导生产和就业,以西欧和日本为主;(4)创业型资本主义,特点是经济活力来源于创新,创新来源于新旧企业之间的竞争。这种区分在我们看来,主要是指明了经济发展的不同推动力,第一类指经济增长依赖于权贵和社会精英,滋生腐败和不平等,不利于经济的可持续增长。第二类是指经济增长依赖于政府干预,政府作为市场经济的一分子,直接参与经济活动和生产决策,短期内有利于社会资源的快速整合,但政府并不能总比市场聪明,一方面其存在自己的利益,另一方面难以避免错误决策,东南亚金融危机就是明证。第三类是指经济增长依靠大企业主导生产,能够产生规模经济,但其惧怕风险,因而存在创新不足。第四类是指经济增长依靠技术创新,不断拓展生产可能性边界,然而这种模式不能实现所有价值,因为创新离不开竞争,更离不开有实力的大企业。因而所谓的“正确的资本主义”往往介于后两者之间,尤其从西方发达国家来看,经济发展更呈现出一种混合趋势:国有与私有并存、垄断与竞争并存、计划与市场并存、政府干预和自由经营并存。这就是说市场经济不存在纯粹的单一的模式。
在过去,美国模式为何会得到资本主义世界一些国家的关注和推崇呢?美国经济对世界经济的绝对影响力是否说明其选择了“正确的资本主义”?从战后五十多年时间来看,美国经济在波澜中前进,可谓实力与活力并存。将衡量经济活力的指标从“生产了什么”转变为“利润来源于什么”时,可以发现美国经济发展的主导经历了以下变化:服务业、信息经济、后工业化、金融化,制造型活动逐渐让位于服务型活动,服务型活动逐渐让位于信息化产业,技术创新逐渐依赖于知识创新,货物经济逐渐转向虚拟经济,最终经济增长以“积累为中心”,利润主要是通过金融渠道而非贸易和商品生产生成。在“金融化”的趋势下,美国经济似乎可以不主要通过创造性生产就能获取资产增值收入,经济主体支出活动的决策依据从收入储蓄账户转变为资产增值账户。只要美元仍然充当世界货币,美国“依靠负债发展经济”的模式便可以继续维持,因为政府可以通过滥发美元维持双赤字局面;只要全球金融市场足够开放和一体化,以及美国经济足够坚挺,美国的金融衍生品和国债就有市场,美国市场就不会出现流动性短缺,因为多发的货币可以回流且低成本使用;只要金融创新足够多元和高杠杆,美国的各金融机构就可以维持过度借贷行为,因为高额利润促使各机构形成“(规模)太大以至于不倒”和“(机构)太多以至于不倒”的共识;只要美国经济持续繁荣,资产就能不断升值,持续负债可以是一种常态,因为人们的财富净值为正,而且穷人的负债有利于分享繁荣。然而,经济发展并非“永动机”,危机的爆发是对美国模式的一次重创。
反思美国模式,不难看出:美国模式强调个人成功和短期金融利益,其市场模式就是自由开放和国家干预最小化,追求个人主义理念,认为每个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完全理性人,只要最大限度地发挥个人潜能,就能增强经济活力,同时,崇尚效率分配,强化社会流动。然而,美国模式最大的局限性在于:忽略了集体成功和长期利益,强调“积累为中心”的经济活动不利于中下阶层,不利于引导社会群体从互利合作中共赢,相反激励了掠夺与不公,两极化趋势严重,社会流动性趋于停滞。崇尚自由主义的格林斯潘也承认,“追求短线高报酬,且愿意借用未来所得以达成目标的社会,历史上通常会陷入滞胀”。可见,美国模式不是唯一的,更不是最佳选择。而是否是一种好模式,评价标准主要在于:(1)是否有利于生产力发展,这是决定性因素;(2)是否有利于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提高,这是根本性因素;(3)是否适合本国国情,包括历史文化、资源禀赋、政治制度等,这是先决性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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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代金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