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奋琪
〔关键词〕 鲁迅小说;配角;艺术效果
〔中图分类号〕 G633.3〔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0463(2009)09(A)—0061—01
在鲁迅小说的人物画廊里,作者浓墨重彩地描绘的主要人物,使读者终身难忘,然而,读者却容易忽略那些简笔勾勒、在作品中居于次要地位的“配角”。其实,鲁迅对待配角的态度和塑造配角的手法给我们提供了创作的宝贵经验。当然,配角在作品中是处于次要地位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作家对配角不重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诗人海涅说:“在一切大作家的作品里根本无所谓配角,每一个人物在他的地位上都是主角。”
配角“在他的地位上”又是“主角”,其内涵是十分丰富的。比如说,配角应该有他的活动中心,有他的特定环境氛围以及他自身的人物关系网。但首要的还在于他应该是个“角儿”。也就是说,要具备作为一个人物形象的条件,即具有一定的性格特征。如果作家只是从故事需要出发,设置一些可以信手拈来、随手挥去的人物,那么充其量也只能作为一些“小摆设”,无法作为“角色”发挥艺术效用。鲁迅笔下的配角,哪怕在作品中处于次要地位,也总是显示着性格光彩。《祝福》中的卫老婆子,口若悬河,能说会道,而这是符合“三姑六婆”之流人物的特点的。祥林嫂被婆婆抢走后,卫老婆子来到鲁府说:“阿呀阿呀,我真上当。我这回,就是为此特地来说说清楚的。她来求我荐地方,我哪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对不起,四老爷,四太太。总是我老发昏不小心,对不起主顾。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这回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在这里,“阿呀阿呀”,是这个说谎者孕育感情、进入“角色”的短暂过程。先将自己说成是“上当”,悄悄地从骗人席位溜到受骗席上去。“老发昏”,既是“受骗”的原因,又有自我谴责的成分,无辜而又能自责,律己不可谓不严,如果老爷、太太再计较,就有失宽厚了。果然,紧接着她就抓住鲁府爱摆大户人家架子的心理,许下了“荐一个好的”的诺言。细细咀嚼这个老太婆的话,其中有情有理,有软有硬,先动之以情求宽恕,继而颂之以德堵住嘴,再诱之以利讨人喜欢。这段话,确实是精心设计出来的。鲁迅把这个无关紧要的配角的性格特征刻画得如此逼真,使她首先作为一个“角儿”在作品中占据一定的位置,然后又充分发挥了她的“配合”作用:从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存在于特定社会环境的人,从这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物形象中,不正体现了祥林嫂所生活的那个社会环境其本质的某些方面吗?不正深刻地揭示出祥林嫂悲剧命运的必然性吗?她只是为受奴役与被利用才有权存在着……可见配角在作品中产生的艺术效果,是取决于他自身的性格力量的。从《阿Q正传》中的赵太爷,《风波》中的八一嫂,《明天》中的蓝皮阿五,《孔乙己》中的酒店掌柜等配角身上都不难体察到这一点。
要写好配角的性格特征,必须注意配角跟主角的和谐配合。主要人物和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是“平行”关系,而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之间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应为“从属关系”。正是这种“平行”、“从属”的关系,组成了作品中的人物关系网,而“从属关系”又往往在配合主角加强作品的思想表现力上得到充分的体现。
当然,配合的方式可以多种多样。有时通过正面作用于主要人物,从而强化人物形象对于作品的思想表现力,如九斤老太之于七斤老太。九斤老太的性格特征是通过她的口头禅“一代不如一代”被表现出来的,其内核是“不平”,也就是不满现实。作为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以后人民生活每况愈下的见证者,她这个“不平家”的口头禅包含了对当时社会自发批判的成分。鲁迅通过这个配角,既帮助读者了解七斤性格形成的社会背景、生活环境,又强化了七斤性格的主要特征,深化了七斤性格的典型意义。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表现作品思想上,配角有机地配合了主角,能产生“加一倍”写法的效果。
有时配合的方式是反衬,通过反衬来强化对作品的思想表达,在表现作品思想上产生“透过一层”写法的效果。配角对主角的配合,自然也不只限于强化作品的思想核心方面。《离婚》中服侍七大人打喷嚏的“蓝袍子黑背心的男人”对于故事情节的推动和丰富,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因为正是七大人的喷嚏,才吓退了爱姑的攻势。《明天》中的红鼻子老拱、何小仙、王九妈等人,有效地构成了主人公单四嫂子活动的典型环境。在《一件小事》中,正是因为老女人“倒下”,才使主角得以“站起来”,从而激发了“我”的良心火花。这时作者才完成了对车夫这个艺术形象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