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新 韩静池 赵小兵
[摘要]熟语一般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谚语等,《走西口》在使用熟语时最具特色的是在歇后语和谚语方面。《走西口》大量、恰切地使用歇后语、谚语,在诠释主题、,塑造人物等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使此剧的语言更加准确生动,生活气息浓郁,同时也具有时代的、地域的、民族的特色。
[关键词]《走西口》;熟语
《走西口》成为热播电视剧,可见其创作的成功。电视剧是综合艺术,一部电视剧的成功,所涉及的因素很多,《走西口》也不例外,带动其成功的因素很多,像人物造型、服装(例如徐木匠的刀疤,王南瓜的帽子,田耀祖的皮鞋,既凸显人物特征,又与情节发展、主题需要密切相关)、选景(如在片头和剧中多次出现的村头像拱门的土崖,几乎可以成为《走西口》的背景名片,符合山西地貌特征,适合演员活动,画面效果也好)、表演(我认为这是《走西口》成功的重要因素。可以说,凡是有台词的演员,表现都不错,尤其是田耀祖、梁满囤、豆花的扮演者侯天来、富大龙、苗圃等几位演员的表演,更是可圈可点)。除此之外,值得称道的不少,这里主要分析其熟语运用方面的问题。熟语一般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谚语等。《走西口》在使用熟语时最具特色是在于歇后语和谚语方面,本文的讨论限于文本部分。《走西口》使用歇后语和谚语的成功之处,可以归结为如下几点:
首先,《走西口》中使用的歇后语和谚语数量多。当下的电视剧使用熟语的也不少,像《乡村爱情》《闯关东》等等,都有不少熟语。《走西口》的不同在于大量歇后语和惯用语的运用,而不只是在声调发音方面体现地方特色。(需要指出的是,《走西口》为体现地方特点,“我”一词的发音为[俄215],这虽然确实可以体现山西特点,但是其他字音多数接近普通话,就使之突兀而不自然了。)由于歇后语和谚语多数直接来自民间,所以更加贴近普通人的生活,也适合剧中这些小人物的需要,感觉亲切得体,自然流畅。避免了剧中人物语言接近书面语时的生涩造作。这样的语言多了,带动了整部作品的活力,起到了使语言生动活泼、个性鲜明、精炼又有时代特色、地方特色的作用。这些歇后语和谚语在剧中大量运用,使《走西口》的语言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一点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加以具体说明:
一是使用范围广。剧中主要人物都不同程度地使用了熟语,男女老少,商贾官员,都能够运用熟语表情达意。剧中使用歇后语、谚语较多的有田耀祖、梁满囤、梁满囤的父母、王南瓜等。他们运用熟语可以自由地表达其喜怒哀乐,所以剧中使用熟语的范围很广。我们从《走西口》的任意一集,都有例证,具体例子可以参见下文,这里毋庸赘述。
二是来源范围广。剧中使用的熟语,主要来自民众的生活经验。有的来自对自然事物的观察:“萝卜缨不大——长辈上了(6集,王南瓜语)”。有的来自日常生活经验:“姜还是老的辣(49集,吴玉昆语)”。有的来自劳动生活、婚姻生活、政治生活等等:“尺有所短。寸有所长(40集,梁满囤语)”。这再次证实艺术源于生活。这些熟语,是人们生活经验的总结,口耳相传,流传甚广。也正因为如此,恰当运用这些熟语,使人物语言更加贴近生活。而歇后语风趣幽默,生活气息浓郁,这样的熟语的恰当运用,能够烘托气氛,又有感染力。这使得《走西口》的语言具有了既简单明了又生动活泼的特色。
《走西口》中的熟语,还有一部分出自典籍、历史等。例如出自《论语》的:“欲速则不达(46集,吴玉昆语)”,出自《孟子》的“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1集,田耀祖母语)”,大家都知道出自《道德经》。大量典籍中的语言进入熟语,是中国文化源远流长的特点所致,也与《走西口》的主题相关。田家是晋商的代表,田家的祖训是“大忠大爱是为仁,大孝大勇是为义,修齐治平是为礼,大恩大恕是为智,公平合理是为信”。这是典型的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商家语言,用田青自己的话说是“凡是成功的晋商都是儒商”,“晋商的发展靠儒学”,不靠撞大运。商家能做大买卖的,都有学问。所以,《走西口》使用出自典籍的熟语,表现了文化基础对社会的影响,也对塑造人物产生积极作用。
另外,诗词、小说、戏曲等也是熟语的源头之一。《走西口》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像“花无百日红(1集,淑贞语)”是元曲,“位卑未敢忘忧国(41集,鲍晋中语)”是陆游的名句。这些熟语,带上了浓厚的中国文化色彩,比起来自生活经验的熟语,观念性增强了,人物的思想性格有了立体感。
其次是《走西口》运用熟语不只是数量多,而且准确恰当。不生搬硬套,不脱离实际,不哗众取宠。所用熟语,切合人物身份性格,与人物所处环境一致,又体现出地方特色,民族特色。
塑造有鲜明个性的人物,是电视剧创作的目标之一。《走西口》在这一点是成功的。除去表演、美工、音乐、情节等方面的因素,台词设计中熟语的运用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也起到了积极作用。从总体上说,主要人物的熟语运用切合其身份地位、个性特征、语境条件。
例如,读过洋学堂的豆花和鲍晋中,运用的熟语就有文气儿,鲍晋中表白自己关心政治,就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位卑未敢忘忧国(41集)”。同样表示应该做的,梁满囤的母亲却要说“老鸡还下蛋呀(19集)”。文化层次不同,所用语言迥异。豆花鼓励田青拉骆驼挣钱,以图东山再起,引用的是《孟子》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29集)”,当她用激将法激田青离开裘记自己干时,说“人不逼能上梁山吗(21集)”。而类似的话,在江湖气较浓的田耀祖嘴里还可以表述为“油梭子发白——短炼”。没有读过书的梁满囤,还不如豆花有见识,守旧思想严重。他念念不忘的是遵循父亲的教导,以为“庄稼人最重要的是”知道“垄沟里找小米”,懂得“往土里扎”;皮匠铺开不下去时,他想的是卖了铺子做小买卖。生意好了,他的改革是成为“兴盛制革厂经理”,沿着“垄沟里找小米”的路走;看不起田青办贸易货栈,说那是“老妈子带孩子——人家的(43集)”,而自己的制革厂是“船烂了有木头,木头烂了有钉”。豆花与梁满囤思想不同,使用的语言也就不同。还有田耀祖用的“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来(23集)”;南社长对豆花说的“两个山字摞在一起——请出(32集)”,更多的是表现读过书的人的共性。他们是读过书的文化人,所用熟语就有文化色彩,不用调皮幽默的歇后语,成语运用较多。生活在下层,没有文化的梁满囤、瘦猴、王南瓜、刘一刀等人则不然,他们更习惯用民间流行的熟语说话,使用歇后语、惯用语比较多,而且生活化色彩更浓。例如瘦猴说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47集)”。梁满囤说的“吃饭打呼噜——装糊涂(36集)”。刘一刀说的“我吐一口唾沫一个钉,哪像你们当官的一屁俩响(35集)”。这些话浅显易懂,生动活泼,表意直截痛快,符合他们的身份特征,又使作品增添了幽默的色彩。
其中最典型的当数梁满囤父子。他们是典型的农民,
世代口耳相传的熟语对他们影响更大。梁满囤的父亲使用熟语就很多,尤其是顺口溜,如“用着用着,菩萨供着;省着省着,窟窿等着(46集)”。与其思想密切联系的,是这类的顺口溜有浓厚的宿命论色彩,表现了他作为普通农民的安于现状的思想状态。因此,革命军北伐也好,袁世凯复辟也好,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与此相对照,巧巧的不逊之词可以让他怒火万丈,梁满囤的儿子姓裘让他不能释怀。他没有徐木匠那样走南闯北的阅历,也没有淑贞知书识礼的底蕴。当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梁满囤的“兴盛制革厂”熟一批皮子就要净赔二成,生意“火”得在“火炉尖上烤着”那么难过时,他说,这又“应了老话”,“往前一步,赶上穷了;往后一步,穷赶上了;不前不后吧,脚下是穷窟窿”。是“冰窖着火,这叫该着(48集)”,这话看似达观,实则是在灾难面前的无奈。这种思想对梁满囤影n向很大,所以当时梁满囤说“忍着吧”,而田青这时也准备着怎样减少损失,但目的是支持革命。梁满囤最信服的是父亲的话,以为最重要的原则是懂得“垄沟里找小米”,懂得“往土里扎”,由此认定坐商优于行商,可见其“庄稼人”的思想意识有多强烈。而这种意识的产生,在人类学那里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释,兰德曼在《哲学人类学》中引用尼采的话说“人是‘依然未确定的动物”,他赞同格伦“人类生活于其中的民族和时代的文化风习,以及个体通过最终的决定来把握其存在,都要由人的创造来决定”的观点。所以他确定,“要对人类常常自行设计的伟大的自我形象,同相随的文化和个人生活的塑造之间的内在联系表示怀疑,那将是愚蠢的。”梁满囤接受了父亲的思想,所以按照传统的标准塑造了自我,当我们听到梁满囤时常说“我爹说了”时,就明白这种文化风习是影响梁满囤性格的重要力量之一。
情境对语言选择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例如田青平常的话相对严谨也严肃些,但他在家和豆花开玩笑,也说得出“阔小姐开窑子——就是图乐”这样的俏皮话。这样处理,更好的展现了人物性格的多面性,也拉近了人物与观众的距离。
适合《走西口》情境的需要,其熟语也具有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例如诺颜使用的“马有马圈,羊有羊棚,猎狗也有个窝(31集)”,就有蒙古人的生活特色。而瘦猴把不相干的事说成“包头跟太原——差远了”,梁满囤把最重要的说成“垄沟里找小米”,体系了山西的地方特色。瘦猴的“跟什么人学什么样,跟着巫师就跳大神”(40集),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地方民间版本。语言的不同表达方式,是方言的本质特征之一。《走西口》运用这样的方言材料体现地方特色,比在配音时模仿有特色的方言发音更有表现力。
《走西口》的熟语运用的成功之处,还表现在形式多样性方面。熟语,是被大家反复使用的,所以形式上有定型化的特点。而较为固定的形式与电视剧力图表现的活生生的人物及种种特定的情景会有矛盾,《走西口》用改变熟语形式的方法解决了这一矛盾。从形式上分析,《走西口》运用熟语有四种方法。
第一种是没有矛盾,就直接运用,没有变化。如周管家劝翠翠的母亲,说翠翠嫁给夏老太爷,“吃香的,喝辣的,使奴唤婢,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种情况并不多,因为电视剧中人物个性鲜明,语言的口语化程度也高,情境又非常具体,所以,运用熟语常常有一定的变化:或加上语气词,或根据对话需要有所增删,但熟语主体不变。这是第二种情况,也是运用最多的形式。例如瘦猴向田青表态时说“我就是那磨道上的驴,就知道听喝”,增加了“我就是那”和“就知道”,强调了要为田青出力的决心。
《走西口》使用熟语的第三种形式故意错用,这种表现力更强。像41集中为了表现梁满囤的父亲在第二次到裘家时对裘老板的殷切之情,让本来能说会道的老梁把可以试试一个偏方的效果说成“死马当活马医”,可见当时他希望改善和裘家关系的急切心情。
《走西口》使用熟语的第四种情况是根据具体情况对熟语加以改造。比如王南瓜在大个子的婚礼上开玩笑,把“孩子是自己的好,媳妇是别人的好”说成“孩子是自己的好,媳妇还是自己的好”,让我们感受到他的憨厚。这种变化,是创造性使用,是对熟语的发展;既让人似曾相识,又可以耳目一新,是比较成功的。
顺带一提的是《走西口》运用熟语有重复现象。同样的熟语,在不同场合,由不同的人使用。像“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等等,都是如此。一般情况下,作品应该力避重复。但我看在《走西口》中重复出现的熟语,与具体情境是相合的,虽然不能完全肯定这种做法,但这种重复至少在加强《走西口》的语言特色方面有一定的作用。
总之,《走西口》大量、恰切地使用歇后语、谚语,在诠释主题、塑造人物等方起到了积极作用,使此剧的语言更加准确生动,生活气息浓郁,同时也具有时代的、地域的、民族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