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族、南方少数民族门神信仰比较研究

2009-10-22 00:07
神州民俗 2009年1期

齐 玲

摘要:门神信仰是中国民间传播最广、影响最大且生命力最长久的信仰之一。文章从门神的形象、职能及祭祀方式三个方面对汉族和南方少数民族门神信仰进行比较研究,指出民族间的迁徙与交流导致了汉族和南方少数民族在门神信仰中存在相同之处,而社会环境、民众心理期待、宗教信仰等差异则造成了两者之间的不同之处。

关键词:门神形象;门神职能;门神祭祀

随着门的产生,门神崇拜逐渐在原始初民的观念中生根发芽,最初的门神信仰始于汉族,其门神文化对各少数民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各少数民族在接受汉族门神文化的同时,也结合本民族本地区的历史文化和信仰需要,不断地对门神进行加工改造,创造了各具特色的门神文化,形成了生机勃勃的门神崇拜现象。

一、汉族、南方少数民族门神形象比较

汉族的门神形象经历了一个从无形到有形,从神圣到世俗,从动植物到人物(包括神话传说人物和历史人物)的演变过程。汉族门神信仰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那时的门神没有具体的形象,是一个抽象的神灵。最早出现的门神形象是桃木。《战国策》便记载了削刻桃梗,饰为门神的风俗。另外,在汉族地区还出现了菖蒲、艾子、柳木、葫芦等植物门神。以动物作门神也是汉族社会早期的一种普遍的现象。《风俗通义·祀典》中记载在汉代“县官常以腊夕……画虎于门,皆追效于前事,冀以卫凶也。”此外,其他的动物门神还有鸡、狮子、鱼、麒麟等。动植物门神形象的出现是人类早期自然崇拜的结果。

武门神的出现是某些传说中的神灵或历史人物被偶像化或人格化的结果,它是汉族门神中最主要的形式,形象众多。最早的武门神为汉代能执鬼的神荼、郁垒,到了唐朝,钟馗逐渐取代了神荼、郁垒的地位,成为新的武门神。此外,许多重要的历史人物和威武勇猛的英雄,也常常被人们赋予种种神力和神性,先后成为驱鬼辟邪的门神。诸如唐代名将秦琼、尉迟恭在元明时期是民间非常普及的门神。之后,赵云、孙膑、庞涓等历史人物均先后列入门神系统。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邪恶和灾难恐惧的心理消减,吉顺爵禄的欲念增强,门神形象不断的推陈出新,出现了祈福门神。

南方少数民族门神原始古朴,形象多样,反映了图腾崇拜、生殖崇拜等古老信仰观念。南方少数民族的门神形象多为图腾崇拜物,这是图腾崇拜和门神信仰相融合的结果。如岷江上游地区的羌族崇拜白石,在住所的门窗上都供奉白石作为保护家宅平安的门神[1]。此外,很多少数民族都以葫芦作为吞口悬挂于门上作为门神,当为葫芦崇拜的遗俗。南方少数民族有很多以动物作为本民族的图腾物,因此,动物作为门神也很普遍。牦牛、虎、鸡、羊、猴、蛇、犬等历史上的图腾物,都曾作为门神出现过。纳西族常用麻布做成两面三角形小旗,旗上分别画上牦牛、虎,插于大门左右,保护庭院。在西南的很多民族中,鸡的皮毛肢体似乎均有辟邪的威力,常置于门楣、门扇或门旁护宅。

在南方少数民族,有些物体虽并非图腾崇拜物,但因其具有某种威慑力,可以驱鬼镇邪,祈求财富,也被人们悬置于门户之上,充当门神。德昂等族流行以木刀挂寨门、家门避邪驱鬼的习俗。哈尼族俗信铁匠的生产工具及铁器也可镇邪,因此被用来保护村寨家宅。这些物品都因履行着镇守大门的职责,成了具有门神意义的神物。另外,象征着财富的谷物或谷神也是南方少数民族门神中的一种。在云南腾冲县猴桥乡傈僳族举行开财门的仪式中,会将谷物悬置与门楣之上以祈求六畜兴旺、五谷丰登[2]。此外,人形门神是南方少数民族门神的另一种形象,它是生殖崇拜的遗俗。在西双版纳哈尼族支系僾尼人的寨门上,便要用野樱桃红色果汁在左边立柱上画一男一女两个裸体人像,或者是符号式的画出男女生殖器的形状。

二、汉族、南方少数民族门神职能比较

门神最初的产生是适应“危家之索”忧患意识的需要,所以,镇恶驱邪,是门神最基本的社会功能。汉族门神镇恶驱邪的职能首先表现在它能够捉鬼、挡鬼。神荼、郁垒便是捉鬼的神灵,早期桃木、鸡、虎等门神也为了防止鬼怪的侵入。与挡鬼捉鬼观念并存的是人们渴望将一切灾难挡在门外的愿望,于是,驅邪就成了门神另一重要的职能。这一职能在武门神中表现最为明显。武门神“以威武之形状恐吓邪魔,防止其侵入家门。且彼等守护门庭”。[4]随着人们头脑中尚鬼崇武观念渐渐淡化,门神的神性慢慢隐去,俗性逐渐出现。此时,祈福门神应运而生。这类门神并非门户的保护者,主要功能是寄托人们对于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是吉祥文化在人们生活中直观的体现。“民众可以依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门神)。近代,门神不再是不可侵犯的镇宅神物,装饰门户的作用增强。”[5]这类门神非常普及,诸如天官赐福、五子登科、和合二仙、福禄寿三星等等。这类门神可以说是人们对于世俗生活情怀的一种载体,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已不再具有神性的意义。

与汉族一样,镇恶驱邪也是南方少数民族门神的一个重要职能。水族、彝族、拉祜族等各个民族都有在门口悬挂诸如水牛角、葫芦吞口等物品的习俗,用以镇恶驱邪。南方少数民族地处边陲,环境相对恶劣,人们除了对于自身安全具有忧患意识之外,也希望财产能够得到保护。于是,护财也成为门神的职能之一。牦牛和虎作为纳西族的门神便具有护财的功能。在护财的基础上,人们更希望在神灵的护佑下得到更多的财物,门神又加了祈财的职能。在云南傈僳族的门神祭祀仪式中,人们将稻谷悬挂于门楣之上,祈求神灵赐予财运。祖先崇拜与生殖崇拜在少数民族门神信仰中有所体现,这些地区的门神也就具有了祈求生殖的职能。此外,前文中所提及雕刻男女

裸体门神的现象便是门神所肩负祈求生殖职能的鲜明体现。

三、汉族、少数民族门神祭祀仪式比较

汉族的门神祭祀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时期的“五祀”,《礼记·祭法》中明确了“门户”的祭祀在儒家正统祭祀体系中的位置,上至君王、下至庶士,都要祀门。这一时期对门神的祭祀是比较频繁的,《礼记·月令》记载在“孟冬之月”、“季春之月”、“孟秋之月”都要举行祭祀门神的活动。而且对于仪式中具体时间、方位,祭品的制定等都有严格要求。随着社会发展,汉族祭祀门神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南北朝时期《荆楚岁时记》中记载的门神之祭与《礼记》中有着很大的差距:“正月十五日,作豆糜,加油膏其上,以祠门户,先以杨枝插门,随杨枝所指,仍以酒脯饮食及豆粥插箸而祭之”。到了现代,科学昌明,人们思想中关于鬼神的观念渐渐淡化,祭祀门神的仪式不断被简化,直至完全丧失祭祀的神圣性,使粘贴门神这一仪式成为节日娱乐的一种方式。

相较于汉族而言,南方少数民族的门神祭祀活动带有较多神圣性和神秘色彩。除了像汉族设置专门的祭祀之日或者在岁时节日举行门神祭祀之外,南方少数民族的门神祭祀还与人生礼俗、家族重要的日子等发生着关系。例如云南昆明官渡区撒梅人“逢年过节,新房落成,死人,都要在大门口挂八卦图,图中画有日、月、老虎,左右分别写‘出门保清洁,进门保平安”,“年三十或新房落成,讨媳妇,要在大门口贴‘门钱以及‘天、‘地门钱,即用红纸上雕花纹,撒有金粉,共五张,称为祭祀门,旨在求得来年生活顺利,防止妖魔鬼怪进入家中”。纳西族在婚礼中会对门神进行祭祀。此外,当一个家庭或者一个群体发生不幸时,也常常举行门神祭祀活动。属于阿瓦山中心区的沧源单甲村的佤族,当村寨中疾病流行时便要举行祭祀仪式,杀鸡,而后将这只鸡的肢体绑在拱门上,以驱逐瘟疫和恶灵。类似的祭祀仪式在耿马孟定傣族、苗族都能见到。

四、结语

汉族和南方少数民族的门神信仰在初期虽然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二者无论是在形象、职能,还是具体的祭祀仪式方面都有了越来越多的相同之处。这种共同点并非历史文化的巧合,而是民族之间交流的必然结果。早在远古时期,南方少数民族就与中原地区发生了联系,秦汉以来,特别是唐代以来,汉族人民不断迁往南方各族地区,这些汉族移民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方式,也必然带去了本民族的种种文化事项,祈福门神在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流传就是一个证明。

同时,我们更应该看到,汉族和南方少数民族的门神信仰的差异性是非常明显的。这种差异性主要是由以下几个方面造成:

首先,汉族和少数民族不同的自然环境、历史文化背景和社会发展阶段是门神信仰差异性的的外在原因。门神崇拜起源于鬼神崇拜,但是汉族地区很早就摆脱了蒙昧和野蛮而步入理性的文明社会,把人从神秘的鬼神崇拜引向现实的社会生活,将对神的讴歌转变为对现实社会、人类世俗生活的再现。而在少数民族地区,由于原始信仰保留的比较完整,门神崇拜则一直具有神秘性和神圣性的特征。

其次,民众的心理期待是门神差异性的内在机制。汉族的门神崇拜经历一个由神圣到世俗的发展过程,不同的历史时代有不同的门神信仰对象,这和汉族民众的心理期待是分不开的。汉民族最初的门神信仰是为了镇恶驱邪,所以能驱鬼的桃符、钟馗,以及具有威慑力的武将成了门神。随着人们趋吉求福的心理需求不断强化又出现了祈福门神,用于寄托人们各种各样的世俗的愿望。少数民族地处偏远的地区,生存环境相对恶劣,人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具有图腾性质的门神一直充当着保护神的角色,在他们中间具有崇高的地位,肩负着保佑民众平安,家庭兴旺的重要职责。

最后,宗教信仰也是导致门神信仰差异性的原因之一。在汉族地區,道教和佛教的盛行,对门神信仰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道观、寺院出现了专门的门神。后世以观音为主的门神形象也是受到佛教影响的结果。少数民族由于社会发展形态较慢,他们所信奉的宗教大多是原始的多神教,神灵朴野零散,反映在门神信仰上,表现为多种不同图腾物都被视为门户保护神。同时,南方少数民族门神和其他神灵共同存在,彼此制约,也是其门神信仰的一个特点,少数民族对门神的信仰包含着民族神灵综合信仰的文化现实。

总之,汉族与南方少数民族门神信仰作为中华民族门神信仰的组成部分,二者相互补充,共同发展,使得门神信仰文化更加贴近社会生活,成为中华民族民俗画卷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参考文献

[1]王子今.门祭与门神崇拜[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

[2]黎小龙.民族心态与居室文化[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0.

[3]杨兆麟.原始物象——村寨的守护和祈愿[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0.

[4]北京中法汉学研究所.民间新年神像图画展览会[M].北京:北京中法汉学研究所,1942.

[5]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

[6]胡绍华.中国南方民族发展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齐玲(1982-),女(土家族),湖北恩施人,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民俗学专业2007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