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间文学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学,从原始人类的劳动中萌芽,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演变和变异,至今依然具有很独特、生动的魅力。文章从传播学、心理学和文学理论相结合的角度,分析了民间文学在传播活动中影响其发生变异的因素。
关键词:民间文学;语言传播;互文;变异性
变异性是民间文学基本特征之一,它大量地、经常地表现在作品的语言变化上,同时也表现在作品的内容、情节、主题、形象、结构等要素的变化上。[1]人民大众传承民间文学作品,传播者完全靠口头语言把民间文学作品进行纵、横向传播,形成一个非常广泛的传播圈;传播圈内的人民大众不会对信息进行文字的记载,单凭主观意识识记;若人民大众长时间没有再现识记的内容,当他们主观再现的时候,必然会遗忘或互串识记的内容,有意无意地根据自己的思想改变识记的内容,从而使民间文学作品发生变异。
一、口头语言传播是传承民间文学最常见的一种表现方式
传播是一个比较古老的概念,在中国古代的典籍中就出现了“传”、“流”等字眼,意为传播、扩布,但有纵、横向传播之分。如《北史·突厥传》中曰:“宜传播天下,咸使知闻。”其中“传播”一词是最早把“传”和“播”合在一起的,与今义相近。在现代,《牛津大辞典》对传播的解释是:传播是“借助语言、文字或影像来分享、传递或交换观念和知识等信息。”民间文学作品都是人民大众利用口头语言来传播,他们只能借助语言,并没有上升到用文字传播的高度。口头语言是全方位的交流方式,是具体场景的交流方式。人民大众利用口头语言传播,也很好地达到了“分享、传递、交换观念和知识”的目的。
民间文学的传播活动无处不在,田间地头、赶集路上、村旁树下、不管忙闲也不分地点,男女老少随时在传播民间文学。传播活动必然包括四个要素:传播者(人民大众)、信息(民间文学)、媒介(口头语言)、受传者(人民大众),传播活动是一个有机的相互联系的整体系统,也正符合了民间文学是集体创作、流传,又为集体享用的特征。传播活动并不是单向和单方面的,而是双向和双方面的,传播者在传播信息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受传者的身份,传播者和受传者两种角色是随时潜换、交叉的,是永不停止的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制约的复杂关系。因此,创作主体、对象客体与接受主体之间的位置常常是可以调换的。“今天,他是一个故事的听众;明天,他又成了这个故事的讲述者;后天,第三者也许会把两人也一起编进故事里再去传讲。这样,劳动大众人人都可以是创作者,但谁也不是某篇具体作品的专利者。”[2]
因此,民间文学经过人民大众集体创作之后,再通过各种方式相互口耳相传,在传的过程中必然会发生变异。民间文学作品在民间没有用文字的方式记载下来,它是一种活在人民口耳间、保存在人民脑海里的文学。从现在已有记录来看,同一主题或类型的民间文学在各地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同,主要表现在地区与地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不同。因为民间文学作品在人民大众传播过程中,传播者讲述民间文学,受传者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来选择性的接受自己感兴趣或熟悉的信息,受传者接受信息还要靠记忆来保存,当受传者成为传播者再给其它受传者讲述时,就会发生变化。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原有的民间文学在传播过程中就发生了变异。
二、误用语言造成民间文学的变异
大约在10万年前语言才开始形成,很多学者研究证明:语言是由于人的劳动所創造的。鲁迅先生认为语言最早是原始人在共同劳作中创造出来的,将其称之为“杭育杭育”派,现在的“打夯歌”实则是原始语言“杭育杭育”演变而成的。而原始的口头文学当然不可能原封不动地保留到今天,口头语传播必定会受到社会、阶层、地域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民间文学在传承过程中发生变异,一部分是人民大众对口头语言的“误用”。
人民大众对口头语言的“误用”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而每一种误用都对民众传播民间文学起着不同程度的影响。首先,口头语言的“误用”表现在“死线上的抽绎”。温德尔·约翰逊指出死线上的抽绎就是语言被捆死在某一条抽绎水平线上,结果不是由于语言被固定在高水平线上让人难以理解,就是由于语言被限定在低水平线上认人不得要领。[3]民间文学是人民大众的文学,是劳动大众的精神产品,它必须符合人民大众的生活习惯和精神需要,则也是一种群体性的活动。一个民间作品的产生,不可能是某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如果原创作的作品被固定在一条高水平线上,人民大众肯定难以理解;但原作品被限定在一条低水平线上,又满足不了人民大众的需要。所以一个作品从产生到流传,人民大众都会根据自己的需要和阅历等来改动作品的内容,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高度,久而久之,在某地域会形成一个相对固定又符合人民大众需要的文本,但文本还会不断变化。
其次,口头语言的“误用”表现在潜意识的投射。潜意识的投射是指传播者在发表某种看法时,实际上在不知不觉、没有意识到的心理状态下将自己个人的深层态度加进了对事物的评价。[3]例如在我国四川省甘孜州九龙县有一神秘的高原湖泊——猎塔湖,近十几年来,众多目击者声称他们在这一湖中发现“水怪”,“水怪”形态巨大、会喷水,在当地广泛流传着“猎塔湖水怪的传说故事”。中央电视台《走进科学》栏目闻信赶赴当地探寻湖中宝贝究竟是何物,记者采访了几个目击者,根据他们回忆当时在湖中看到的现象并且画出了图画,有人画的似鳄鱼,有人画的似龙。而龙、蛇又是民间文学作品中常常出现的形象,然而每个人都把自己看到的“水怪”形象传述给其他人,因此每个人脑海里会出现不同的形象。这种现象的出现就是传播者在脑海里出现的潜意识对事物的投射,间接歪曲了事物的原形,这作为民间的传说故事来说是允许的,跟人们求奇求异的心理也有很大的关联。
最后,口头语言的“误用”表现在误认为同一。误认为同一是指语言的使用忽视了同一范畴或同一类别中各个分子之间的差异和区别,把它们视为同一,混为一谈。[3]如民间传说中的鲁班形象,人民大众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往往会把同一类别或范畴的性格集中描述,这就是民间传说中的“箭靶式人物”。《墨子》的“公输篇”记述他会造云梯、造木鸢。而在《述异记》中记录鲁班有刻木为鹤。唐朝记录鲁班有精湛无比的建筑技术。现在广泛流传赵州桥、开封铁塔、紫禁城等等也都是鲁班所造。[1]这些现象的产生就是人民大众把这些现存的事物误认为同一,对历史不加以辨别,把不同时代精湛的工艺品和非常人能所及的建筑都误认是同一人所为,再经过人民大众通过纵向与横向的传承和扩布,在全国各地产生了很多关于鲁班传说的异文。民间文学用口头语言流传,必会从不同角度误用语言,死线上的抽绎、潜意识的投射、误认为同一等原因对民间文学变异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三、遗忘造成民间文学的变异
民间文学在传播过程中一直处于传播时代较低的层次——口语传播时代,受传者完全靠记忆保存传播者所讲述的大部分信息,单凭记忆保存信息,难免会遗忘识记的信息。
记忆是人脑对过去经历过的事物的反映。所谓经历过的事物是指感知过的事物,思考过的问题,体验过的情感等等。“记忆是由识记、保持、再认或再现三个环节构成。”[4]记忆对信息的加工主要包括感觉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而受传者对民间文学作品的记忆一般是感觉记忆,感觉记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它却是记忆系统的开始阶段,是信息处理过程的第一站,它有容量大、形象鲜明的特点。民众在田间听故事,就是一种感觉记忆。听完后,民众对感觉记忆识记的信息不加以注意,很快就会消失,在脑海中只会残留一点印象;如对此加以注意,就会进入比较高的层次——短时记忆。但短时记忆得不到及时复述也会很快被遗忘,如果要将脑海里的消息长期保持,必须给予一定的加工处理,让其转入长时记忆。民众经常回忆当时所听的故事,就是把信息作了一定的加工、保持。长时记忆是指信息在记忆中的储存超过1分钟以上直至许多年,乃至终生的记忆。[4]它有容量无限和保持时间很长的特点。
虽然一些信息在脑海里已是长时记忆,但也会遗忘。遗忘主要表现为识记的内容不能再现,或表现为错误的再现。从笔者搜集的狼外婆故事可以看出,一般民众会把故事的一些细节遗忘,但主体情节被记下,民众再讲述时,又会把自己感兴趣的、有吸引力细节添加进去。遗忘可以分为部分遗忘和完全遗忘,暂时遗忘和永久遗忘。从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可以看出,遗忘的进程是不均衡的,在过程的开始遗忘是很快的而在最后遗忘是很慢的。也说是说识记的内容没有得到完整地回忆,回忆过程常常被干忧而影响。例如在武当山故事村,以受传者——村民为对象。先听的故事对回忆后听的故事的干忧称前摄抑制;后听的故事对回忆先听的故事的干忧叫后摄抑制。先听故事A,接着听故事B,然后回忆故事B,如在回忆B的过程中受到A的干忧,这就是前摄干忧。先听故事A,然后听故事B,回忆故事A,如受到B的干忧,称为后摄干忧。
由此可以看出,当受传者变换身份成为传播者时,脑海里的信息内容会相互干忧,从而形成讲述民间故事时,故事中会出现民间传说的内容;讲述民间传说时,会出现民间故事的情节。这些现象的存在可以说是民众遗忘或互串了所记忆的内容所造成的。
四、文本互文造成民间文学的变异
互文性通常被用来指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文本间发生的互文关系。法国当代文艺理论家克里斯蒂娃指出:“任何文本都是引语的镶嵌品构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文本的吸收和改编。”[5]
人民大众通过传播、记忆后,在脑海里会定型一个传说或故事,但是在脑海里文本之间会相互影响、相互交融会形成一个新的传说或故事。一个词(或一篇文本)是另一些词(或文本)的再现,我们从中至少可以读到另一个词(或一篇文本)。“任何一篇文本的写成都如同一幅语录彩图的拼成,任何一篇文本的写成都吸收和转换了别的文本。”[5]例如:我们从宁夏、江苏、福建不同省份流传的《路遥知马力》故事[6]可以看到文本的互文。故事开头介绍两个主人公路遥和马力所用的语言不同。路遥是有钱人,马力是穷人,但每个地方都用不种的词语表达,“逃饭”、“乞丐”、“贫寒人家”其意表达马力是穷人,只是把“穷”表达出的程度不同。由些可见,每一篇文本往往与其它文本有着密切地联系和互文,这些文本之间都起着强调、浓缩和深化的作用。故事结局介绍路遥家到中落的语句也各不相同,往往都是把一段已有的文字或词放入当前的文本中,被引用的文本和引用的文本之间的互异性清晰可见,如“失火”一词在宁夏和江苏卷都存在,可能是二個文本相互借用或引用。民间文学作品是人民在脑海里创造,没有文字,是一种无形的文学,在脑海里文本与文本互文是难免的。
传播活动中,误用语言、遗忘和文本互文等因素对民间文学的影响非常大,必然使其发生变异。民间文学变异是历史的必然产物,是个有机的整体,每种因素都有自己的内部变化,结合在一起又有一个统一的变化。这些因素影响着民间文学的变异,其实就是一种创新,根据时代的变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除了这几个主要的因素之外,民间文学的变异必然还会有时代、思维、注意、情感、地域等多方面的原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民间文学的传承总是这样循环着,从另一角度说,这其实就是一种创新,人民大众不断地向民间文学注入新的血液,使它永不枯竭、永不凝固,必将伴着时代的节奏,走向未来。
参考文献
[1]刘守华,陈建宪.民间文学教程[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2]李惠芳.民间文学的艺术美[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6.
[3]邵培仁.传播学导论[M].浙江大学出版社,1997.
[4]韩永昌.心理学[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5]王瑾.互文性[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6]中国民间故事集成[M].中国ISBN中心出版,1999.
作者简介:王朝林(1985- ),男,湖南永州人,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07级民俗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间文学与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