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野 赵东玉
摘要:大连民间故事题材广泛,既呈现出了集体创作、口头传承、流动变异等基本特征,又彰显出了自身的独有特色:蕴含一定的历史文化渊源;富有鲜明的海域文化特色;饱含深厚的爱国情感。大连民间故事具有丰厚的文化价值、娱乐价值、教育价值和旅游价值。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新契机中,大连民间故事有彰显自身价值的可能和必要。
关键词:大连民间故事;非物质文化;文化遗产
民间故事又称“瞎话”、“白话”或“讲古”等,是较早的文学形式之一,鲁迅先生称之为“不识字的小说家的作品”。生活在大连地区的劳动人民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创作并传播了丰富多彩的民间故事,这是大连地区的普通民众表现生活、表达情感、记忆历史、书写现实、倾吐心声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方式,它反映了独特的地方特色、风土人情和社会风貌,并以强大的艺术感染力和生命力流传至今。民间故事作为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被保留了下来,但是近年来民间故事也不得不面临着传承和发展的危机。随着国家把抢救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提到日程上来,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文学类别之一的民间故事必将逐渐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文章试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视角来剖析大连地区的民间故事,以期为进一步认识大连民间故事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作出点滴的贡献。
一、题材
大连民间故事包括史实传说故事、人物传说故事、地方风物传说、神话传说、寓言故事、笑话故事等类别,主要反映了与大连相关的历史人物与事件、地方风物、神话传说、民风民俗、趣闻轶事等。
大连民间故事题材比较广泛,主要有如下一些方面:以大连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文化名人、重大事件为题材,歌咏先进人物和先进事迹,如《徐赓臣的传说》、《喜禅的故事》、《青天大人李秉衡》、《刀笔王绳志的传说》、《刀笔秀才李寿山》等;以劳动人民的爱情、家庭和劳动生活为题材,以人与命运、人与自然抗争为中心,反映和歌颂了劳动人民的善良、勤劳、智慧和勇敢,如《渔郎和龙女》、《黄土变成金》等;以批判丑恶社会现象和不良生活习气为题材,反映了穷人与富人、百姓与官吏、善人与恶霸的矛盾斗争,如《地主和长工》、《小罗三的故事》、《智斗刁财主》等;以世态变幻、人情冷暖为题材,以维护传统伦理道德为中心,如《乔装打扮为遮丑》、《薛连登与娄风雨》、《金宝变纸宝》、《老爹归来》等;以海湾、海岛、石山、花鱼鸟兽等大连地区的地理风物为题材,充满着神奇与浪漫的色彩,如《老虎滩》、《棒棰岛》、《草马石》、《母儿山》、《金井的传说》、《石花》、《黑鱼汀》、《白鸥》、《海盐的故事》等;以生活情景中的机智风趣、幽默滑稽为题材,通过对真善美与假恶丑的荒谬对比来激起人们的笑声,揭示了日常生活中存在的诸多矛盾,讽刺了生活中的一些不良现象,如《山中老翁》、《赵石匠智退鬼子兵》、《梦先生》《“白吃”现丑》、《追爹》、《慢性子》、《傻女婿探丈人》、《驴的外号叫“杜二”》等;以生活中的哲理为题材,表达着大连地区人们对人情事理的体验和洞察,表现着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取向,如《龙虎斗》、《猴子与海鳖》、《公鸡报恩》、《猎手和恶狼》等;以民间信仰、民风民俗为题材,如《过年为什么要贴红》、《灶王爷的故事》、《烧纸的由来》、
《供奉柳树枝儿的传说》、《客不翻鱼》等等。
二、特征
大连民间故事既有集体创作、口头传承、流动变异这种民间故事的基本特征,又有自身的独有特色:蕴含一定的历史文化渊源;富有鲜明的海域文化特色;饱含深厚的爱国情感。
(一)集体创作
民间故事往往不是由某一个人独立创作的,而是由集体创作而成。民间故事的创作者往往在一定的集体场合下,由于现实生活情景的激发或为了满足现实生活中的某些需求,便由不同的人进行了自发的口头故事的创作。原初的创作也许很粗糙,但是历经不同时空的人们的加工和再创作,民间故事情节不断丰富,可塑性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连民间故事同其它地区的民间故事一样具有这种集体创作的特征。例如,庄河地区《姑嫂石》的传说有两个不同的版本,一则说姑嫂俩人挖野菜时偶遇太上老君撇下来的石板,小姑将石板搭成石棚,一拍手天门洞开,小姑乘坐天车飞走,而嫂子哭泣而死,死后化作布谷鸟绕石棚而飞。另一则说小姑的未婚夫张大成因聚众抗暴被杀死在京城,噩耗传来,小姑天天爬到石棚上张望京城的方向,纯真的爱情感动了上苍,仙人带着张大成乘风车带走了小姑,而嫂子则在喊声中化作布谷鸟。[1]两种不同传说版本的出现正是集体创作的结果,经过集体的加工,故事的情节更加丰富,而“接触石棚——天门开——小姑乘车飞走——嫂子化作布谷鸟”这样一个基本的故事主线并未发生变化。从创作意识上看,大连民间故事反映了某一群体的价值观念和文化心理;从创作氛围上看,它是在充满群体色彩的场景和氛围中进行的,在群体氛围中受群体互动的影响,感染了群体的风格和特色。民间故事这种集体创作的特征也反映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群体性的特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群体性是指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集体创作和传承的产物,浸透着群体的智慧和风格。在大连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中,民间故事占有一定的比例,这就丰富了大连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内涵,充分展现了大连劳动人民的文化创造力和集体凝聚力。
(二)口头传承
民间故事是劳动人民在生产劳动或劳动之余的闲暇时间里口头创作的,它往往不需要文字固化的记载,它的传播也是由口头来完成的。在基础教育不甚发达的劳动群体中,口头传承能够起到比文字传播更为广泛的效力。民间故事可以在生产劳动和劳动之余的闲谈中通过口头的形式得到传播和发展,这符合劳动人民的生活习惯和理解方式。大连民间故事就是大连地区的劳动群众在田间炕头和茶余饭后口头传承下来的,并在口头传承中不断丰富和发展。如今整理出的大连民间故事的文字材料中保留着许多口头传承的痕迹,如“大海虎虎彪彪,憨憨厚厚,双臂有把子力气”[1]这样的描述有着浓重的口头色彩。大连地区尤其是庄河的方言色彩非常浓重,这恰恰突出了大连民间故事的地域特色和独特的语言风格。大连民间故事中还保留着大量根据故事内容编成的顺口溜,这更突出了口头传承的特征,如《假孝廉》中有顺口溜:“邹三举孝廉,全凭花脏钱;事迹全是假,县吏一手编。问他孝不孝,父子各分灶;问他廉不廉,利取三分钱。”[2]再如,《乔装打扮为遮丑》这一则故事以顺口溜作总结,“鹅毛不沾背佛走,善良财主巧用斗,贞节楼上偷私情,乔装打扮为遮丑。”[2]非物质文化遗产就具有传承性,上一代人通过口传身授的方式将表演、操作或创作的技能、技艺、技巧传给下一代,使非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保存和延续,民間故事的口头传承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性的部分反映。
(三)流动变异
民间故事集体创作和口头传承的特征也决定了民间故事总是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之中,民间故事的表述语言、叙述模式、故事情节、主题思想等都不断地在流动变异。“乡民的本领并不亚于大文豪”,[3]群众长期在民间文艺的熏陶下,自然会发挥自己的创造性,将各种口头语言、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和细腻复杂的情感体验都融入到民间故事的情节之中,使其发生变异。这种流动变异的特征也与民间故事的创作和传承环境有关。大连民间故事在海陆交融的文化背景中产生,不像内陆地区的民间故事那样相较固定,而是吸收内陆与海洋两种背景下的题材和民间文化因素加以组合,这样便在创作过程中就发生着变异。大连民间故事在本地区不同的环境中传播,也极容易受到各种不同的具体自然和人文环境的影响而发生变异。《烧纸的由来》这则故事就有不同的说法,有的从一家普通的纸店说起,“早年,有这么一个纸店,自己造纸,自己出卖,可是开张多日,还是门庭冷落,生意萧条”,[2]而另一说法则说是“东汉年间造纸术的祖师蔡伦的嫂子——慧娘兴起来的”,[4]这就是民间故事在流传过程中发生流变而造成的。大连民间故事流动变异的特征也反映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流变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传播过程中保持着基本的一致性,但是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传承者手中会发生变异。具有能动性和创造性的人会很自然地在表述、表演和操作时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注入个人的文化理念,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不断地被赋予时代特色和地域特征,这样非物质文化遗产就会发生流变,而这种活态的流变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的不竭动力和魅力源泉。
(四)蕴含一定的历史文化渊源
大连民间故事植根于大连的历史文化之中,反映了大连历史的曲折和变迁。从原始地理风貌的形成到小渔村的生产生活,从甲午战争、日俄战争时期的厮杀到日本殖民时期的残酷统治,大连民间故事生动形象地记载了这一历史变迁过程中劳动人民的艰苦、辛酸和罹难,反映了不同的历史文化背景下群众的生产生活状态和朴素的文化观念。《牧羊城》的传说映照着“新石器时代旅顺先民的住处”[5]那段遥远的历史。《土鳖碑》的传说就是对日本侵略大连历史的反映,“日本的侵略兵踏上大连地区之后,当地人民不甘心作亡国奴,立即起来反抗,庄河县闯起杆‘大刀会的大旗。”[2]《大刀会的故事》则更明确地反映了“九·一八”事变后“庄河人民对日寇的侵略行径恨之入骨,纷纷组织起了抗日队伍,到处打击日寇侵略者”[4]的真实历史。大连民间故事中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山东地区,这反映了山东移民在民间故事传播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同时也折射出了山东移民在大连经济建设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历史作用。《饽饽山和马虎岛》的传说中有这样的描述,“据说从前,咱大连这个地方没有小麦……只有山东才有小麦……山东有个阎老汉,带着全家人过来逃荒……从此以后,小麦逐渐繁生起来,这里的人也就能吃到饽饽了。”[1]在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有着许多类似或相同的故事,如《海夜叉》、《扇贝》、《白鸥》等,显而易见,山东半岛是大连民间故事的一个重要来源,对大连民间故事有着重要的影响。
(五)富有鲜明的海域文化特色
大连三面环海的地域位置造就了大连民间故事的海域文化特色,海洋冲击着民众的创作灵感,充实着民间故事的内容,泊来了民间故事的素材。海湾、海岛、海滩、海石、海鱼、海鸟、海神的各类传说和发生在渔民身上的种种异事充斥在大连民间故事当中,既有海洋生活特色,又富于神奇浪漫色彩。《鱼鳔胶》的故事告诉人们“把鳘子鱼的鳘熬成胶,胶粘胶粘!用它粘木器活儿的对缝儿,粘得结结实实、牢牢梆梆”,[6]这正是海洋赋予渔民的生活经验的总结。《渔郎和龙女》是大连民间故事中渔民爱情故事的典型,反映了勤劳纯朴的渔民对真挚爱情的向往,故事中的渔郎历经曲折拿到“沸海珠”救出了龙英,“与龙英一同回到黄海北岸,过上了恩爱幸福的日子。”[2]海洋的纯净和博大熏陶了爱情,海洋的壮阔波澜考验了爱情,海洋的潮起潮落坚定了爱情,人间最美好的爱情在海域文化中得到了升华。大连民间故事的海域文化特色是民间故事地域性特征的体现,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地域性的侧面反映,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产生、传播、流变过程中带有特定的地域风格和特色,而大连的地域风格和特色正是基于海文化的底蕴。
(六)饱含浓厚的爱国情感
近代大连的屈辱史深刻地影响着大连的民间故事,使民间故事中浸透着浓厚的爱国情感。从中日甲午战争的旅顺大屠杀到日俄战争的疯狂撕咬,再到日本殖民时期的残酷蹂躏,大连人民不停地尝受着艰辛和苦难,那段大连人心目中不平常的岁月被编织在民间故事中,表达着异族杀戮和痛失家园后的沉痛情感,流露着大连人民抵抗侵略和保卫家园的斗志。《珍珠老人》的故事发生在俄国侵略军占领旅顺的时期,“多拉斯机大鼻子,见宝红了眼珠子,珍珠老人牵鼻子,葬身大海喂蟹子,”[2]这样的顺口溜以十分朴素的形式表达着群众驱逐俄国侵略者的强烈情感。《复州湾的来历》中也有此类的民谣,“复州湾处渤海滨,舟车往来称要津。矿藏丰富民风朴,倭寇一贯存野心。已占旅大和金普,还说我区属他们。政府无能人们怨,幸而我区出能人,他的名字屈癸伍,存有一片民族心。这才改成复州湾,敌人闻名未敢侵。”[7]这则故事既赞颂了具有民族气节的屈癸伍,又道出了日本的侵略野心,充溢着浓厚的爱国情感。
三、价值与启示
大连民间故事具有丰厚的文化价值、娱乐价值、教育价值和旅游价值。大连民间故事是民众集体智慧和创造力的艺术结晶,向我们真实地展示了特定历史阶段大连民众的生活风貌与心路历程,真实地记录着民众生活的轨迹,成为大连人民的社会记忆,它以独特的方式记录着民间文化史,因而大连民间故事具有一定的文化价值。在电子媒体尚未兴起或相较落后的年代里,大连民间故事丰富了民众的休闲生活,增添了茶余饭后的生活情趣,尤其是那些滑稽幽默的故事为民众带来了许多欢乐的笑声,从而成为民众心目中简单的娱乐形式。大连民间故事的内容贴近民众的日常生活,形式又为人们喜闻乐见,它的讲述活动、传播活动都是利用寓教于乐的故事情节来潜移默化地对俗民的行为起到规范作用,因而它自然成为民众进行自我教育的方式,是最普及的口头教科书。大连民间故事还具有特殊的旅游价值,尽管民间故事并非为旅游而存在,但民间故事的现实境遇与旅游业的共同开发有达到双赢结果的可能,而事实上大连的一些旅游景点早已把地方风物传说引入其中,这样便增添了旅游景点的文化内涵与旅游文化特色,大连民间故事的旅游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大连民间故事作为一笔非物质文化遗产理应得到传承和发展,但是在当下语境中的大连民间故事的部分价值已经弱化,如何能够使大连民间故事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新契机中向前发展是一个现实性的问题。口头传承文化实际上面临着一个非常微妙的处境,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中处于“弱势群体”的地位,恰如谭振山所说的“讲故事不是能出钱的东西”。然而,在当下语境中借助经济发展非物质文化确实是一条现实途径,大连民间故事的旅游价值就是很好的启示。在日本,“无形民俗文化财产”的研究、保护与传承发展是十分成熟的,旅游产业与文化产业开发合理并存,这一点很值得去学习,大连民间故事完全也可以利用自身的旅游价值而走出目前的窘境。大连民间故事的文化价值应该在现代社会中继续得到提升,只有把现代社会的文化因素引入到民间故事的创作当中才会使之具有长久的文化魅力,没有现代生活题材的民间故事自然会缺乏新鲜感,必然面临着淡出现代人视野的窘境。而大连民间故事的娱乐和教育价值完全可以融入到学前教育和初等教育体系当中,也可以融入到文化教育书籍或电子音像产品的开发之中,这样既可以使民间故事得到传播和发展,也可以从中获得一定的经济效益。大连民间故事富有神奇浪漫的色彩,这也为“浪漫之都——大连”注入了一定的文化活力,这一点在塑造大連“浪漫之都”形象的文化建设过程中值得注意。大连民间故事需要各级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大连民间故事从民众中走来,也自然应该在民众中继续传承和发展下去。
参考文献
[1]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辽宁分会.大连风物传说[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3.
[2]大连市民间文艺研究会,大连市群众艺术馆.大连民间故事[M].大连:大连印刷工业总厂,1983.
[3]鲁迅全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4]大连市史志办公室.大连市志·民俗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2004.
[5]大连市旅顺口区文化馆.旅顺口风物传说[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
[6]王洁,周华斌.中国海洋民间故事[M].北京:海洋出版社,1987.
[7]瓦房店市文化馆.瓦房店风物传说[M].庄河:庄河县印刷二厂,1987.
基金项目:辽宁省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辽宁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L06BZS004)。
作者简介:张野(1985-),男(满族),辽宁铁岭人,辽宁师范大学辽海历史与旅游文化研究中心、历史文化旅游学院2007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旅游史和中国文化;赵东玉(1965-),男,山东日照人,辽宁师范大学辽海历史与旅游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史学博士,研究方向:先秦史和思想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