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索托琐忆

王重合

从事轻工产品的进出口业务多年，我曾经出访过许多国家。20世纪80年代，轻工产品的传统市场是东南亚等地。但是，市场竞争的不断加剧要求我们必须开拓新的市场。对我们来说，南非是一块未开垦的宝地，但是，由于时局的限制，我们当时唯一可采取的途径，便是绕道莱索托的曲线贸易方式。

1988年我出访莱索托，在南非约翰内斯堡转机，乘坐的是一架12座小飞机，驾驶室和乘员舱当中没有隔离，能清晰地看到驾驶员操纵飞机腾空而起。莱索托的地理位置非常独特，其国境完全被南非环绕，境内多为海拔1400—3400米的高地。那些建在高处的城市和村镇常年缭绕在云雾中，素有“非洲瑞士”的美名。一个半小时后，飞机在黑色T字布的导引下安全降落在马塞卢国际机场。这里就是莱索托首都马塞卢，空气清新，气候凉爽，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热带非洲。

莱索托的世风民俗

马塞卢城南有座小山，山顶耸立着莱索托国父——莫舒舒一世的雕像。莫舒舒是个传奇人物，孔武强健、胆识过人，说起他的名字还有一段轶闻。巴索托民俗把偷牛看成良技，莫舒舒偷牛手段干净利落，就像刮胡子，“刷刷”几下，手到擒来，乡亲们以其声取其名。莫舒舒出身贫寒，但胸怀大志，年轻时得到一位长者的教诲，领悟了仁爱、和平的治国方略，后由一介平民升至大酋长高位。莫舒舒还是位善于格斗、英勇作战的英雄，曾率领大军多次击败英国人和布尔人的侵略，为争取民族解放奉献了一生。

莱索托有180万人口，绝大多数是说班图语的巴苏陀族和祖鲁族黑人。在马塞卢的大街小巷，人们经常可到男女老少都身披一条色彩鲜艳的毯子，这是典型的莱索托“国服”。当地昼夜温差很大，白天阳光灿烂，夜晚霜冻寒冷。这条羊毛披毯冷了可当衣穿，睡觉可当被盖，雨天还可挡水，真是非常实用。每逢节日庆典等正式场合，人们还会戴上一顶式样怪异的巴苏陀草帽，它是用莱索托特有的山草编制的，帽顶有5个草环，帽沿四周布满装饰花纹，其圆锥造型的灵感据说来自山峰。

莱索托是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其国民收入中有很大部分来自移居南非的矿工汇人的侨汇。当地医疗条件很差，平均近1000人才有一张病床，15000多人才有一位医生，每4个人中就有一个感染了艾滋病毒，人口平均寿命只有37岁。虽说是传统农业国，但水土流失严重，连年灾荒不断，粮食一半要靠进口。莱索托60％的土地是用来种草养牛，发展畜牧业，人们也习惯于用牛的数量来计算财富。我国驻莱索托商务处雇了一个当地花匠，我们在的那些天，他整日愁容满面，心事重重，我们问他遇到了什么难事?他说儿子要成亲了，原本说好聘礼为5头牛，谁知事到临头女方家长变卦要他支付现金，并且每头牛以1000南非兰特计价，他一时筹措不到那么多的钱，这门亲事怕是要吹了。

商务处的有趣回忆

驻莱索托商务处胡参赞听说我们到访，热情地邀请我们住在商务处。商务处建在蜿蜒流淌的凯灵顿河边，四周多为红色沙岩地，紧靠着英国殖民时代建的一条现代化公路。河对岸就是南非领土，真是近在咫尺。商务处内辟了一个小型足球场，胡参赞风趣地关照我们，踢球时脚下一定要有准头。要是一脚把球踢到河那边去，弄不好会引发一场外交纠纷。

为了看家护院，商务处养了两条狗，一条叫小狼，一条叫虎仔，站起来都有一人多高，初见时大家都有点胆战心惊。一天午饭时分，客户来电询价，大家都去了食堂，把我一人留在房中。等我挂了电话出门，迎面碰上吐着舌头的小狼，我赶紧退回房中。禁不住肚子咕咕乱叫，就悄悄穿过储藏室，想从边门溜走，岂料隔窗看见虎仔直挺挺地蹲坐在门口。同事们催促我去吃饭，我苦笑着说自己成了“前怕狼、后怕虎”的人，胡参赞却让我大可不必担心。说来也怪，经过多年驯养，小狼和虎仔见了外国人，不管什么肤色都会警惕地狂吠，但只要是中国人，哪怕初次见面照样摇头摆尾，似见亲人。

莱索托航空公司对乘客的行李限制很严，规定每人只能托运一件20公斤行李，随身携带的物品则不能超过5公斤。离开马塞卢前，我们的托运行李每件都在商务处用秤磅过，但离境那天，却因为疏忽把所有随身行李都集中堆放在候机厅中。有个黑人主管远远见了，快步走过来逐一指着体积大的几件，要我们拿去过磅，超过5公斤的要支付超重费用。我们只能请商务处出面交涉，商务处在当地面子很大，不一会就请出机场总管，指令全部放行。看得出那位主管很生气，他对我们说超重行李虽免于收费，但必须交付托运，连我们想从中拿出一些照相机之类的贵重物品都不允许。没多久他又来通知我们，说飞机负载过重，托运行李将用另一航班飞机运送，具体时间得直接询问到达机场。结果那些行李直到第二天才拿到，幸好没有物品缺失。

没成功的转口生意

当年我们出访莱索托的目的是开拓南非市场，南非有近5000万人口，是非洲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但鉴于我国不能直接和南非白人种族主义政权建立贸易关系，故想通过同属南非关税同盟协议国的莱索托转口。

到了莱索托后，我们想方设法与当地客商接触，商谈转口南非的途径和措施，我由此结识了不少莱索托客户。人们习惯上把撒哈拉以南非洲称为黑非洲，其实那里也是一个多元种族社会。我们接待过一个叫纽曼的白人客商，穿着随意，不拘泥礼节，喜欢放声大笑。他是祖籍荷兰的布尔人，移民非洲已经几代，虽然在感情上从没割断过和欧洲的联系。但早已把自己看成是莱索托人。莱索托独立后他决定留下，努力适应新环境，为繁荣莱索托经济做出了贡献。还有个黑人富商叫乔纳森，来访时穿三件套笔挺的西装，他告诉我们，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曾带他去乡村，指着那些打着赤膊、汗流浃背的农民对他说：“如果你不用功读书，将来除了耕地无事可做。”从此以后乔纳森发奋读书，留学英国，在莱索托独立后开了一家商行。像纽曼、乔纳森这样的新一代非洲人，受过良好教育，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有现代社会的理想目标和价值观念，他们是未来莱索托的希望。

虽然我们尽了一切努力，但转口南非业务始终没有进展。莱索托工业极不发达，当地最大的OK超市里出售的食品、饮料、烟草、药品及其他日用消费品基本都靠进口，而莱索托出口仅有马海毛、钻石等少数品种，因而国际收支中经常性账目赤字居高不下。来访客商听了我们的介绍，特别当看了样本和样品后，对转口业务都很有兴趣。他们认为中国出口商品的质量完全可与欧洲同类产品媲美，以他们对南非的了解，立足南非市场肯定没有问题。可当谈及订单时，几乎每一位客商都皱起了眉头，莱索托现汇紧张，一年就那么点额度，差不多一个季度下来，就已申请完毕，所以做转口南非生意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返程再次经过约翰内斯堡机场时，我临时入境去处理行李转运，入境通道中的白人移民官问我有否在南非逗留的行程，我摇头作答，他真诚地说：“其实南非人民对中国人很友好，欢迎你下次来南非访问。”不久后南非种族隔离制度被推翻，我们终于可以直接和南非开展国际贸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