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丽娜
冷峻的镜头……直白的叙述……粗犷的构图……串联成这部有点酷的《可可西里》,自《寻枪》后的又一“川”式风格的延续。但静下心来细细品味,就会发现陆导在影片中所要表现的并非是强调表面的所谓人性的善恶,而是一种生存状态的写照。人们只能去感叹生命的脆弱与渺小,同时也有为活着而挣扎的无奈与感叹。
影片中的“我”就是代表了陆川本人的一种分析和判断是非的“标准”,同时也是生活在物质充足环境下的人们的思想道德标准。然而在《可可西里》中,随着叙述的推进,陆导似乎放弃了对传统道德的批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思考与探究。
在可可西里,生存环境几乎到了一种极限状态,自然环境的恶劣使这里的动植物极其稀少。在陆导冰冷的镜头里到处可见荒凉的土地,吃人的流沙,突兀的雪山……这些能指所反映的无非是一种物质状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着特定的群体……栖息在这片原始荒原的藏羚羊,也是生存链中最弱势的群体;以盗猎为生的捕猎者,因有其大量丧失生计的追随者而站在链的顶端;最后就是只有少数仅有亲人爱人支持的巡山队了……然而他们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以至于在挽救自己队员的生命的时候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藏羚羊,陆导在电影镜头中总是让其血淋淋的充斥画面。那一张张带枪眼的皮子,一堆堆还未掩埋的尸骨。都说明了这个生活在“食物链”底层的物种的悲惨命运。而唯一作为藏羚羊守护神的巡山队在可可西里这样的物质环境下其力量是微弱的。这支巡山队既没有当地政府的资金支援……又不是国家的正规编制,因而于情于理于法都是不受保护的。正如队长日泰所说的“钱也没有,人也没有,枪也没有”,这也是他们所要面对的尴尬问题。由于人少,只能留一个队员在不冻泉保护站,阿旺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年。那是一个基本与世隔绝的地方,唯一能给他带来外面咨讯的就是一台收音机和那些不知要隔多久才来一次的兄弟。他在可可西里,更多的是孤独与等待;由于钱少,巡山队员达瓦得了肺水肿没钱医治,队长日泰不得以只好同意去卖皮子凑钱救自己的队员……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用自己生命去捍卫保护的藏羚羊最终为自救再去贩卖它,这也是在生命和生存面前的必然选择,然而这种选择对巡山队员而言又是如此的可悲啊;由于枪少,巡山队员在与盗猎分子交火时又是弱势的,以至于在日泰最后基本毫无抵抗的死在盗猎分子的枪下……然而这些能指只是表象,其所指则有其导演的深刻用意。
究其根源,在可可西里,如何能够生存下去才是最主要的问题,而陆川导演也在刻意绕开对道德的评判。在影片中,马占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既不像盗猎者的大歼大恶,又不是巡山队员的正义无私,他只是可可西里的小人物。对于马占林而言,他的人生哲学很简单,就是生存哲学。他原来放牧,放羊,但后来草没了,牛和羊都死了,人都活不下去了。为了生存,他去给盗猎者做帮凶——帮着剥羊皮子。他下手快,剥一张皮子五块钱,还带着两个儿子。当然他也被巡山队抓住过很多次,甚至日泰都熟悉了他们的名字,但罚完款,他们还是继续为盗猎者剥皮子。道理很简单,他们要在可可西里生存下去,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要保护国家珍惜动物而抛却自己的生死。陆导在影片中穿插了这样一组镜头,马占林带着儿子逃跑,巡山队员在后面气喘吁吁地猛追,一位对员因肺水肿倒地不起。在生死危关时,马占林让其学过医的儿子去医治。可后来又带盗猎者堵住了日泰的去路,还帮助他的老板物质利诱日泰说他老板“人很好”“很大方”。对他来说,该做的都做了……对日泰,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毕竟他的“老板”才是他维持生计的载体。而巡山队的存在只能威胁到他和他家人的生存。因而在日泰被杀害后,他也只能是惋惜的看看而已。但对于记者“我”,马占林表现的是友好的,他告诉记者只要跟着他们的脚印就可以走出可可西里,其原因当然不是记者曾给他一支烟抽,而是他不会妨碍他剥皮子。从马占林的身上你看到的是生存大于一切的动物本能的表现,对是非善恶的麻木混乱的表现。什么良知,做人的原则,标准。这些虚无的东西是他这样的生存环境下根本无法顾及的。当看到刘栋慢慢的被流沙吞噬,看到阿旺一人孤独的站在门口远望,看到成片的尸骨和带着血淋淋枪眼的皮子,当看到在暴风雪中艰难行走的人影时,你确实能感到不论是马占林们还是巡山队员,都随时有可能倒在可可西里,他们的生命是平等的,身份,地位,灵魂的高下在这时候都失去了意义,他们统统淹没在这片荒凉的可可西里,就此蒸发掉了。
无论在其能指还是在其所指层面上,《可可西里》都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反映出了在人类社会中的“食物链”的微妙关系,值得人们深思,如果不再剥羊皮子……马占林那样的人们又该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