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海涛
经济学圈子有一个百年的自我解嘲,说每个经济学家都在寻找自己的榔头,或者是一个概念,或者是一个理论,或者是一种方法。找到了这个榔头,便要上至教育国防,下到田间地头,都要敲它一敲。价格杠杆就是这样一个著名的榔头。市场经济来了,这个榔头的名头也就更响了。
最近有很多关于水价上调、电费上调的讨论。各地纷纷提高或计划提高水价。经济学家来了,声称这是价格工具在资源配置中的合理利用。大概的意思是,价格上涨了,老百姓水用得省了,电用得少了,这资源、能源也就节省了,中国的能源、資源问题也就好解决了。这件事情看上去很美。可是走进胡同里弄,田间地头,听听老百姓的抱怨,就高兴不起来了。抱怨的声音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水价电费上涨了,花出去的银子多了;另外一个是花出去的银子都干了什么,进了谁的腰包。
经济学家说,从消费者剩余的角度分析,水价电费上涨对高收入群体的影响会大一些。这一经典理论的市井版本是这样的:高收入群体对水电这些东西的消费量不会随着价格的上扬有很大的变化,相反,穷人在水电消费上对价格信号却很敏感,会降低消费。因此,高收入群体因价格上涨而额外支付的钱会多一些。这话说的不错,从纯粹的货币数量上看,价格上涨对高收入群体造成的影响是大一些。可是细细品来,这理却有点糙。
老百姓为什么对水电的价格敏感?还不是因为价格上涨对他们生活的影响比较大!水电这点事,对高收入家庭是九牛一毛,所以他们根本就懒得因为水电价格的上涨而改变自己的消费习惯,比如省去早晚的洗澡水。可同样的价格上涨,对本就贫困的家庭就不一样了,恐怕连洗衣机都舍不得用了。所以说,价格上涨带来的切肤之痛,与家庭富裕的程度,是绝对成反比的。
笔者不是说价格机制不好,更无意诋毁市场经济。只是,在推进价格机制的同时,能否有一些配套举措,保障老百姓的福利。譬如说,政府可以给贫困户发放水电代金券,补助他们的水电费支出,这样,水电费上涨对他们的冲击就会少一点。再比如说,可以借家电下乡的春风,给老百姓换上一些节能、节水的家电,这样,他们或许就能继续用洗衣机了。
抱怨之二是,消费者因水价电费上扬而交出去的银子究竟去了哪里。水电费上涨的大旗上写的是“节约能源”、“保护资源”和“水质治理”的标语。可老百姓不放心的是,“这不会是忽悠我们吧”。水价、电费是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的东西,有成本、有税收、有环境治理费,或许还有其他什么费。老百姓不知道这些门道,只知道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被一笊篱搂了去,究竟去了哪里,就不明就里了。笔者是从贫困县出来的,我们那里电业局普通员工的年薪有10万余元。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消费者产生一些联想,说几句抱怨的话,也就不难理解了,
其实,消除这一方面的抱怨也不是什么难事。供水、供电属于自然垄断行业,是政府不管制都说不过去的部门,所以政府何不跟踪这些来自水电费上涨的钱都去了哪里?最好是有专门的账户,专款专用,用来推动“节约能源”、“保护资源”和“水质治理”措施的研究和推广。这在欧美国家是非常普遍的做法。比如,美国有一部分电价直接进入为支持可再生能源和提高能源效率而设立的公共基金。还有一部分汽油价格直接进人为治理地下储油罐泄漏而开设的账户。账户分列,账单上名目也分列,基金使用情况定期向社会公众公布,这样做,不仅可以让老百姓的心里敞亮一些,也可以提高政府的公信度。
如今我们是要向国际标准看齐了。美国的电价现在是10美分左右,合人民币6毛8。上海的电价是6毛6,相去已是不远。供水的价格相差的要大一些。在美国,每立方米供水的价格大约是人民币2块7,上海是1块3。排水的价格差距更大,美国约是中国的8倍。这似乎还有蛮大的涨价空间。但看看我们的收入,不免又对涨价一说心顾虑。对于一个三口之家,美国的贫困线是每年18310美元,合人民币12.5万元。可在中国,三口之家的贫困线却低到只有每年人民币2772元。收入差距对比水电费价格差距,一目了然,老百姓发几句抱怨,也就在所难免了。从这个角度看来,我们倒应该认真研究一下美国水电价格为何相对较低,是成本低?还是效率高?还是政府补贴大?这确是一个经济学很值得去花些功夫的话题。
笔者是学经济的,在转行之前,也读过政治学,因此变得有些“六根不净”。但经济学在给政府支招的时候,多一些政治学追求公平、正义之理念的情怀,这或许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