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澳关系冷观察

和静钧

随着外大陆架不断向外延伸，澳大利亚的资源领土相当于澳陆地面积的数十倍。对于急于推动GDP增长的中国来说，中国有求于澳大利亚的程度，可能已经大于澳大利亚有求于中国市场的程度。旧有的力量平衡已被打破，中国切不可意气用事，要老谋深算一点。

最近，国内一份发行很广的小报说，澳大利亚已经成为“反华阵营中的急先锋”。持此论的国人不在少数，他们列举了很多事例：第一，澳大利亚原国防部长因接受赞助访华而下台，说明中国因素在澳政坛上是危险的；第二，澳媒体诬蔑称中国黑客侵入了陆克文的电脑；第三，澳大利亚新近出台的《国防白皮书》第一次明确地把中国称为澳洲的安全威胁；第四，澳政府干预中铝扩资力拓案，致使收购流产；第五，力拓等澳洲铁矿企业长期在华搞商业间谍和商业贿赂；第六也是最恶劣的一件，澳政府不顾中方劝阻，执意给热比娅签发入境签证，并安排其纪录片在墨尔本国际电影节上播放，陆克文还称不惧做“萨科奇第二”。

按以上“反华”例证，澳大利亚确实达到了“反华”A级水平。但与此同时，中国企业在澳铁矿石行业上的投资还在增加，而且，中澳双方刚刚签署了一份长达20年的液化天然气巨额贸易合同。此外，作为最早与中国达成加入世贸组织协议的西方国家，澳大利亚还可能成为西方发达国家中与中国达成自由贸易协议的最早国家之一(新西兰是第一个)。看来，说澳大利亚“反华”多半是个假命题，但这个假命题在两国政治话语中的确存在，不然中国副外长何亚非也不会取消澳大利亚之行，澳大利亚也不会无故召回驻北京大使。

如何解读这个命题呢?首先，反华不是澳政界的历史惯性。出于地缘经济和政治等原因，澳大利亚一直扮演着中国战略突围的“白马骑士”角色。譬如2006年霍华德政府与中国政府达成《中澳和平利用核能合作协定》和《核材料转让协定》，被视为突破了西方对华贸易歧视瓶颈之举。又譬如，日本鼓动通过“价值外交”在亚洲建立包围中国的“自由与繁荣之弧”、“价值观联盟”和“亚洲通道”等，也是因为澳大利亚的冷淡反应而流产。

其次，作为“中国通”的陆克文，上台后一年内两度访华，并且极力维护北京奥运圣火在澳传递，这些都拉近了中澳关系。有人说陆克文自诩“知中”，在对华政策上独断专行，为防止被反对党抨击为“媚中”而故意反其道行之。这种说法言过其实，因为不是反对党，而是陆克文本人提出了澳中关系50年战略构想。从陆克文一直保持的高支持率上看，大部分民众支持或认可他结交中国以促进经济发展的策略。问题的关键正如陆克文所说，“澳大利亚有权决定让什么人人境。”中国不能高估经贸关系的作用而把澳大利亚视为自己政治影响力可及的范围，那样会造成澳大利亚人受欺负的感觉。换句话说，中澳关系出问题，很大程度上是出在沟通和理解方面，而非存在一个针对中国的处心积虑的离间阴谋。

再者，堪培拉的“澳大利亚是亚洲的澳大利亚”角色定位，帮助中国自2007年以来成为澳洲第一大贸易伙伴。中澳经济互补互利，这决定了中澳关系的稳固。作为参照，中加关系在加拿大保守党执政期间，因引渡赖昌星等问题陷入低谷，加总理哈珀在任3年多，没来过一次中国。由于美国是加拿大最大贸易伙伴，中加关系得不到来自经贸领域的实质性推动，直到金融危机拖累加拿大，经济遭遇数十年不遇的严重下滑时，两国走动才频繁起来。推而言之，同样被金融危机困扰的澳大利亚，长期“反华”的代价也是其难以忍受的。

至于作为支流的“反华声音”，的确有，但也要看是谁在何时发出的，矛头指向谁。正如英国反对党骂布莱尔是“布什的哈巴狗”并非针对美国一样，澳大利亚自由党领袖特恩布尔斥陆克文为“北京的走狗”，针对的也不是中国。这些都是民主政體下竞争政治的产物，只能说明反对党找到了攻击执政党的一些借口而已。同样，执政党斥反对党“故意”煽动“反华情绪”之说，也站不住脚，这只是反对党抨击执政党“媚中”时，执政党作为反制手段给反对党贴的标签而已。只要中国配合，而不是与澳大利亚对着干，闹到澳反对党嘲讽本国总理不会处理与中国关系的程度，这场“闹剧”就会慢慢收场。陆克文这时可以这么说，你们瞧，我已经这样向中国表示了，效果也只有这样，我们还是维持好对华关系吧。

此外，关于增资力拓一事，中国不应过分解读，正如中国可以依法否决可口可乐并购汇源一样，商业问题应该商业解决。澳民众的经济民族主义情绪，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日本最初来澳投资时也一样受到抵制。在此问题上，耐心与信心比愤怒和抗议更有效。

有一点值得注意，中澳当年建立外交关系的基础，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当年惠特拉姆开启了中澳关系大门，当时的澳大利亚还很在乎自己被分到毛主席提出的“三个世界”中的哪一个，并为没有被分到第三世界而沮丧。今天的澳大利亚已经崛起为举足轻重的资源大国，随着外大陆架不断向外延伸，澳大利亚的资源领土相当于澳陆地面积的数十倍。对于急于推动GDP增长的中国来说，中国有求于澳大利亚的程度，可能已经大于澳大利亚有求于中国市场的程度。旧有的力量平衡已被打破，中国切不可意气用事，要老谋深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