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圣
[摘要]急剧上升的外国电影数量,使得大多数外国电影的观看不是通过传统的配音译制的方式获得,而是通过直接的字幕阅读取得。通过字幕,观众调动主体经验,缝合了字幕与影像之问的跨文化的断裂。在这种奇特的形式下,形成了独有的阅读体验,而这种阅读体验已经而且将继续强有力地影响中国电影的观看形式和阈读心理。
[关键词]能指;所指;字暮;对白;配音
自2001年11月11日世贸组织接受《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中国正式成为世贸组织成员至今7年余以来,中国电影观众在这漫长的时间中,通过每年20部进口大片以及电视、盗版影碟、互联网甚至手机等等终端,大量观看了国外电影。急剧上升的外国电影数量,使得大多数外国电影的观看不是通过传统的配音译制的方式获得,而是通过直接的字幕阅读取得。在这种奇特的形式下,形成了独有的阅读体验,而这种阅读体验已经而且将继续强有力地影响中国电影的观看形式和阅读心理。
一、可见的第一所指
罗兰·巴尔特在发展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理论关键,就是提出了第一所指和第二所指的概念。在其对所指的概念做出超越语言学范畴的后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尝试中,他把作为语言能指的意义对象进行细分化。他认为在显见的能指意指对象是第一所指,而在第一所指之外,由于历史及其时代的背景下,存在着由于意识形态渗透作用的第二所指。本文借用巴尔特的第一所指的概念,来指涉国外电影即时翻译字幕。
同巴尔特分析的语言的双重所指相似的,外国电影的字幕阅读具有同样的功能及其效果。在观看国外原声电影的同时,角色的对白包括人声音乐等等,由于语言的深刻障碍,对于大多数一般观众而言,是无法直接通过对白——“游动的链条”这一想象的意指——获得所指的。因此,对于这一类观众而言,外国电影对白包括人声音乐的语言急剧退化为纯粹的单维度的能指,成为一种单纯的意义上的装饰。它仅仅起到对人物性格、行动、状态、态度、心理等的注解,而无法成为所指的承载物。与此同时,即时字幕作为观众母语文字的呈现,从其自身单纯的能指,兼为电影对白的所指,成为画面意义构成的一部分,成为一种可见的所指——第一所指。
观众在聆听外国电影对白和人声音乐的同时,如同聋哑人的读唇术,迅速阅读画面追加的翻译字幕,同步获取所指。这种所指是一种独特的视觉所指,同一般语言构成的所指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按照索绪尔理论,语言的运作依赖其由任意性原则和线性原则支配的句段类型及联想集合,联想——包括句段的连带关系联想和集合联想——在能指与所指关系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作为视觉所指的字幕,首先作为影像的一部分出现,参与了影像文本的构成。因此,相对通过对白获得语言意义的一般观影不同,通过字幕降低了听觉的价值,放大了视觉作为电影观看的核心地位,使得一方面最大化了视觉在电影文本阅读中的作用,另一方面促使观众保持视觉的高度活跃性——稍有松懈可能导致画面意义的丢失,或者无法贯通剧情的发展。
尽管字幕在电影文本中首先是作为外语对白的所指存在,同时它兼而担任母语中的能指的功能,然而这种功能的多样化并没有改变其作为符号的本质。在阅读电影字幕这一独特的电影观看方式中,同样发挥了传统语言句段连带关系和联想的语义作用,只不过这种联想是在高度紧张的书面语言联想的形式下进行的,电影字幕作为对白的所指仅仅是阅读的第一步,它担负着通向第二所指的作用。第二所指在此是指通过字幕,观众由字幕的句段联想和集合联想,进一步扩展到社会文化层面的联想和认知,从而参与意识形态和文化的读解。
二、跨文化的第二所指
字幕身兼对白的所指和观众母语的能指,这种双重身份在观众高度紧张的视觉阅读中,急速地切换。然而这仍然仅仅是其观影体验的初始化过程。观众如果试图真正参与剧情,并且获得移情与内模仿的审美经验,必须进行基于字幕的第二层所指的联想,即有关文化的想象。
此处所谈文化更偏向其作为群体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过程的内涵。观众理解一部电影的前提首先是理解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过程,从而才能参与这样的生活方式的思考,甚至由此产生电影编码所期望获得的观影效果。这种观看体验对于一般母语观众来说是毫无问题的,甚至是过于平常而使人忽略了这一读解的机制。然而在字幕阅读的形式下,这一过程就凸显出来,甚至是发生了更为复杂的变化。
字幕首先作为对白的所指,有效地提供了意义的线索。而这一线索对应的画面是区别于非母语观众的生活方式和内容,此时就发生了一个阅读的矛盾,即字幕担负着所指的意义,同时也提供了一个背离影像的意指系统,观众在获得了第一所指的同时,面临着第二所指的断裂——文化的断裂。然而,我们发现大多数能够通过字幕进行观影的观众,是不存在任何观影障碍的,也即这种文化的断裂并没有发生,这是为什么呢?
显然,这一文化的断裂不是没有发生,而是有效地获得了修复和补充,这一断裂的缝合依赖我们上文所论证的字幕的第二所指来完成的。正如巴尔特所论证的,第一所指作为语言学系统,仅仅是参与了语言事实,而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意识形态及文化系统的能指,预示着更宏大的文化系统的存在。非母语观众正是带着这一先在的意识形态和文化系统,动用自身存在的互文,积极参与缝合了在字幕这一第一所指与画而产生的巨大断裂。因此,很明显,非母语观众借助画面和字幕取得的观影体验是极为复杂的。一方面通过画面获得的异质文化审美,同时调动自身的文化系统,缝合了自身与对象之间似乎不可逾越的鸿沟,而这一跨域,完全依赖于字幕语域所达到。
三、字幕与译制配音比较
非母语观众单纯依赖字幕进行观影在中国是最近几年才开始逐渐成为主流观影的形式,在此以往,更多的国外电影是通过译制配音的方式进行发行的。这两种观影方式些微的差异,却带来巨大的体验分歧。
1.相比较,单纯的字幕观影要比译制配音更为复杂得多
一方而,从字幕作为双重符号的功能看,非母语观众借助字幕进行观影,需要较高的阅读能力,其中包括影像阅读能力和印刷文字阅读能力,这是由于字幕作为影像的一部分出现的特殊形态造成的。影像作为能指与所指直接重合的符号形态,与文字具有根本的区别。以往文字的阅读需要阅读者更多的参与性,这是由于能指与所指之间需要读者进行积极的联想来获得意义。而这一联想依赖读者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长期修养和认知获得的经验,因此,文字在印刷时代成为社会精英的某种门槛。而影像作为现实的复制,其能指与所指是不依赖联想而直接呈现意义的,相对印刷文字,影像阅读不需要专业的训练和长时间的努力。由于影像的这种直接性,也使得观众在基于影像的电影可以在连续画而中,高效快速地获取大量的信息。电影及其字幕跨越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符号系统,使得非母语观众在观影的同时,更高地要求其对印刷文字的阅读能力。
另一方面,由于非母语观众观看国外电影的同时,面临字幕与画面之间的文化断裂,这同样使得问题进一步复杂化。国外电影提供了一种异质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过程,而他们陌生的对白响彻耳边,在声画的同步刺激下,处于完全的间离环境中,这与“柏拉图的洞穴”效果似乎是背离的。然而通过字幕阅读,非母语观众调动自身的文化体验,参与画面和声音的同构过程,反而取得了更积极的体验。
2.同译制配音局限相比,字幕构成了更复杂的文化想象
与传统中国译制配音电影相比较进行研究,是一项有价值的工作。传统译制电影曾经出现了大量的经典,甚至赋予了国外电影一种新的生命力。然而,这种现象仅仅发生在一个短暂的历史时段当中。如今译制电影的衰落不能归咎于配音演员,而是需要历史的分析。译制电影最为繁荣的时期是“十七年”电影史(1949~1966)年代,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达到了辉煌的顶峰。译制电影往往试图通过配音演员独特的声音和腔调来缝合跨越文化的断裂,而这一缝合需要基于所译制电影的再创造。译制配音总是力图把配音与原有画面整合在一个看似没有痕迹的结构当中,并让非母语观众忽略翻译配音的事实,从而相信这就是原有电影本身。这一覆盖在所译制电影之上的滤镜,要么为该电影注入了更强有力的艺术力量,要么模糊、扭曲了电影真貌。而随着译制配音事业的式微,译制配音电影正无可奈何地趋向于后者。而现在对这一再创造显然往往使人产生疑问——究竟这种替代性的阐释和解读是否是我们所认同的?尤其是面对庞大的国外电影,有限的优秀的译制配音演员熟悉的声音回荡在不同的角色身上,使人往往对此失去耐心。人们在这一隋景中,往往更多关注跳跃而出的配音,而忽略电影本身的东西。
此时,我们似乎可以大胆提出字幕作为译制电影的另一种有效形式的普适性。字幕作为冷静的符号,抹去了配音携带的过多的渲染和诠释,留下单纯的文本所指,预留出更多的空间,保存文化断裂的缝隙,等待非母语观众调动印刷文字的阅读经验,积极参与跨文化的审美体验。而这种基于观众主体地位的断裂缝合,恰恰是非母语观众观看国外电影的审美核心。而保存完整的原电影文本,最大限度地存储了其信息元素,包括发自角色自身的内在行动和外在行动,这是配音无法完成的工作。在影像阅读和文字阅读的跳跃中,在两种符号系统中,观众最大限度地调动了自身最高的审美能动力,使得观影成为一次高度心理张力释放。
四、字幕译制片的现状与未来
正如以上分析,字幕本身处于字幕译制片的核心地位。因此,非母语观众能够进行一次高质量的观影体验,完全依赖字幕的可靠性。然而这种可靠性的波动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一方面是字幕翻译者本身对于电影文本的读解,这一因素由于中国翻译界已有的大量研究成果而得到了一定的保证,但是对于电影的翻译,不同于一般性的小说、戏剧或者日常翻译。电影作为高度复杂的文本,需要综合声画蒙太奇等等影像逻辑来思考,同时考虑影片的风格、基调等等,对字幕进行不断的调整,从而达到所谓的信、达、雅。另一方面,电影作为生活的反照,揭露生活多个层面,深入文化的各个角落是电影魅力所在。这也使得电影翻译的难度急剧上升,考验翻译者对跨文化的熟悉和透彻理解。这涉及翻译的语域问题,而这恰恰是翻译字幕可靠性受到影响的最大因素,而这一问题是世界范围内翻译共同面对的问题。文化在跨区域传播中,不可避免地发生新的生长和变化。这一变化不是单纯信息是否得到准确传递,而更多的是文化本身在接受过程中,必然受到篡改。尽量保持原有文本自身纯粹信息,保持翻译尽可能少的价值偏移,把选择的可能交给观众,是这一跨越的最理想状态。
然而目前字幕译制尚处于萌动起步状态。一方面缺乏专业电影字幕翻译的机构或人员,电影字幕翻译尚未成为一个受到认可的职业,更多的字幕翻译来自相关领域的流动人员。因此导致字幕水平参差不齐,不能有效保证字幕的一般标准。其次,字幕翻译尚缺乏一个行业规范,包括道德规范、行业准则、行业管理和监控等。在中国尚未建立电影分级的情况下,字幕应该受到更多的监管和审核。最后,电影字幕翻译还未成为一个专业学科,缺少理论研究和专业培养。大多数人认为电影字幕翻译仅仅是翻译工作一种新的工作添加,而尚未从电影本体角度对电影字幕翻译做更多的探索,而这一工作恰恰是字幕翻译工作根本改善和发展的本源。
[作者简介]王圣(1979—),男,安徽凤台人,上海大学影视学院电影学硕士,海南大学三亚学院宣传部部长助理,讲师,研究方向:电影理论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