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度五的女人

白小云

她总有那么一点点眩晕,那一点点,大概相当于一杯红酒后的微醺,不很热,不很痒,不很乱,不很烦恼,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舒服,舒服到她率性而为。

当然清醒的时候,她也知道她该干什么,譬如新品上市的时候,她冷静地告诉自己,那些昂贵的新货和季后的旧货是没有区别的,可是价钱却千差万别,千万不要为了一个“新”而简单地交出自己的金钱。冷静让她支撑到这个季节真的走过。

对于感情,她也是冷静的,她懂得爱情与婚姻的界限,知道男朋友与丈夫的区别,她在他们面前显得有点傲慢,只许她腰肢扇起无数暧昧,不许浮浪沾她半点粉露。低眉弄素手,举首现秋波,男子们为她痴迷。但她与他们不离不弃的游戏,让他们看到了她身体里面正在等待升起的零点五度。

他们握着她的手,目光留恋在她的傲慢里——他们欣赏她的傲慢,并且将她的傲慢融化成一片片小雪花——小女孩的脾气罢了,这是相当令人舒服的尊重,还有比这样的不说更深沉的告白吗?

人际上她是从容的,与己无关的决不参与,这是她的原则;但不幸的是,偶然他们的争论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参与进去,非要说个明白,争辩到最后,她俨然成了辩论的主力,杀伤力十足的论词叫人伤心。

她有时冷静,有时疯狂,在冷静与疯狂的夹缝里不能把握真实,走向任何一边都令她迷失方向,要么他们根本不爱她,要么他们从来很爱她;要么失去,要么获得!有时她也冷静地摇摇头,反省自己——像一个刚睡醒的婴儿,但梦境那么清晰,幻觉那么真实,她不知道那些情景是梦还是她的历史;后来,有一些疯狂的梦成了她的历史,有一些疯狂的历史成了她的梦。

她,吃一堑,永远长不出一智。

但,三十七度五的女子,是如此众多,如此潇洒,她们像翩飞的蝴蝶,轻盈地起伏于这个世界,是生活这幅油画上不可或缺的斑斓一笔,她们的梦境是生活不能与之交融的哲学旋涡。

要么再低一点,冷到明处、绝处;要么再高一点,疯狂得明白、瞩目;更高更低,她都会变得无能为力,因而获得解脱——命运的力量不可抗拒。可它不,三十七度五,理智与情感,现实与理想,清醒与迷幻,兼而有之,它要她与自己作战,要她是凡人里的疯子,要她在克守里到达放纵,要她失去了还以为已经得到,这样的命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有头脑的人为自己精心设计出的骗局。

三十七度五,只比正常超出一点点,却美丽地颠覆一切。

三十七度五的女人,挣扎着扭曲着,就是她致命的魅力,她是悬崖上的一朵小花,微醺微粉,自己的命运尚漂浮在空中,随时会摔下崖去,却还吸引纠缠了风云雨露在侧,演绎出无数动人声色。

三十七度五的人生,它以小小的力量掀起人生巨大波澜;零点五度,步步引诱,步步进逼,它使你清醒地犯错而不自知,使你迷糊沉醉而自觉冷静,它让你坚持走自己的路,却终是徘徊在悬崖。

三十七度五的,其实不是女人,也不是生活,而是无处不在的欲望与诱惑,是阴柔纠缠的绝望与希望,是淋漓尽致的悲喜剧,是真真正正的繁华沧桑,落尽消散又重重生起的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