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巢

2009-09-24 06:43
散文百家 2009年8期
关键词:斑鸠筑巢勾勒

凯 文

记忆像一阵风,有时能刮起自己从来就不曾想到的事,有时愿意想起的事也像风一样呼啦啦飘忽,想得隐隐约约,等风停下来再去想,记忆像风一样变成远处模模糊糊的影像,记忆也就模糊起来。

像我们拔拉桌子上几支铅笔,有些像驼队的铃声,我们就去搜索驼铃的记忆,因为没有赶驼铃的经历,记忆就此移开。我们用铅笔在白纸上去勾画河流的蜿蜒,河流就会在我们的记忆里清晰起来,无论铅笔勾勒的是哪条河流,记忆里河流的清澈、浑浊就会汩汩涌来,勾勒山峦,勾勒树木,勾勒花草也如此。不知道是哪阵风后,记忆徘徊在一棵柏树、一丛翠竹的勾勒中,勾出鸟巢,一段美好的鸟巢记忆。那是一个黄昏,我爬上一棵粗大的树,在笔直的攀爬中,我奇怪那斑鸠为什么筑巢会那么低,而且简单稀疏,在那网状的巢里能清晰地望见鸟蛋,和一只用体温孵化幼鸟的斑鸠,在毫无目的的攀爬后,一双童稚的眼睛与斑鸠对视,那双平和的眼睛极有耐力,也许爬树之前是想把斑鸠捉住,并没有考虑过捉住斑鸠后更多的打算,我也不明白在对视中斑鸠为什么不飞走,难道鸟类也能读懂人类的肢体语言,当下得树来绵软的身体仰望那只斑鸠的时候,我对那只斑鸠有着格外崇敬的心情。

伤害鸟写字会发抖的话是听说过的,然而在童年世界,山野乡村里捅鸟巢,掏鸟蛋的举动在小伙伴中并不少见。这以后,我发现的这个斑鸠鸟巢就不曾告诉过其他小伙伴,从幼斑鸠伸出嘴接受两只不知辛劳喂食的大斑鸠不停地飞来飞去,到小斑鸠扇动翅膀直至飞出那个鸟巢,那是童年里最美好的时光。

在童年世界里,寻找鸟巢是共同的天性,这种好奇心,可以延伸到成人对诸多的事物好奇的诸多领域,有如弗洛伊德对梦的解释有相同之处。回忆起来,童年时期伙伴们对鸟的态度也有差异的,有掏到鸟蛋又放回鸟巢的,有掏到鸟蛋又将鸟巢损坏的,也有不顾鸟的哀鸣,将幼鸟在光天化日之下伤害的……他们的人生坐标从那时已开始延伸。

南方人有鸟巢低天涝,鸟巢高天旱的说法,在生活经历丰富的成人眼里,大年初一清晨的第一声鸟鸣,便知道那一年播种什么谷物会获得丰收。

正是那棵柏树的幼鸟飞出鸟巢的又一个冬季,绵绵的细雨湿透了山村房舍、道路田野,这年的冬天也格外地冷,爆竹响过的年后,我进入乡村小学,童年时光变成学堂记忆。

山村就是那么美妙,无论我们在何时何地,山村记忆就会像记忆的河流随时随处都会飘浮在眼前,那一棵棵健硕的绿树,一株株不起眼的花草,都会让枯燥的生活涂抹上丰富的色彩,变成人生记忆中不可多得的亮点,因而这种思绪一但闪现就希望能延续得久一些,不愿意让其他思绪阻止这种记忆流淌。

斑鸠是与人群亲近的鸟类,大凡栖息筑巢总会在村舍,与麻雀、燕子同属一个阶层,与远离人群的鸟类有所不同。那些在山林旷野筑巢的鸟类,它们的生存空间通常不为人们熟知。若是偶然间有一只不很熟悉的鸟进入谁家的房檐住宅,在乡村里是很忌讳的事情,如发生那种情形,那户人家都会提心吊胆地小心过活。

鸟占也是村民们经常预测吉凶的常事,喜鹊是最常见的占事方法,乌鸦也如此,斑鸠的占法与前者不同,斑鸠的振翅上翔或向下俯冲则寓意非常明确,那个村子的人都与斑鸠的姿势有关,谁家结婚生子,大凡小事,谁要有意无意把这种信息带到村庄里,谁家的诸多事宜就会与斑鸠有关,这是斑鸠与村庄的和谐。于是,在金色的油菜花盛开的时节,在麦黄稻熟的季节,斑鸠俯身贴着那些庄稼抚慰那金色田野,稻花轻扬,菜花飘飞的时刻,那一道道长长的弧线,会画出庄户人心中的喜悦,那是鸟与人的对话,那也是庄户人爱看的节目和符号。那符号与斑鸠初雨的叫声与清晨唤醒庄户的叫声是那么悦耳和清爽,人们都会认为是斑鸠与他们一道完成了春天的播种和秋天的收获,那样的景致是乡村最美妙的旋律。

又是一个初冬的雨夜,那是倦鸟归巢的一只斑鸠栖息在村口竹林里,那处集中制作酸菜的露天锅灶,让冬日里雨夜的斑鸠感受到一丝暖意,柴火的鸣响和燎燎烟尘照亮了那只倦宿在鸟巢的斑鸠,转动的小头注视忙碌在火膛周围的人群,雨滴一定会湿透斑鸠的羽毛,与斑鸠的对视是善意的对视,雨滴中我慢慢爬上竹竿,我想如果从雨中救下这只寒冷的小鸟让它在火膛温暖地烘烤后再去飞翔,然而这些想法待爬上竹梢已荡然无存。摇晃的竹竿几乎让斑鸠一同倾斜,几枝竹竿合拢后,斑鸠加速转动小头,没有飞走的姿势,那双粉红的鸟嘴和眼圈周围深绿色的羽毛,让我认出这是曾经对视的鸟,或者是那只鸟的后代,我一直认为鸟也是有记忆的,注视中我放弃了攀上竹竿前的想法。学着成人们的腔调,我说年后我们会打着赤脚上学,不会走冬天里的泥泞路了,成人们说小孩子不能瞎说这雨不一直还下着吗?他们丰富的经验里知道童真的语言中会发生天旱,我知道斑鸠的鸟巢已经筑得很高了,农谚与少年语言也是山村经验,于是这年冬天山村的树枝上挂满了很多的干菜,那是荒年的前兆,年后的山乡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河水断流,井水干涸,田野龟裂,有的地方榆树皮成为充饥的食品,我所在的小山村因为冬天贮存了干菜顺利渡过那次饥荒,是那只斑鸠救了村庄。干旱后的又一个冬日,枯黄的竹枝和田野再也没有发现斑鸠的飞翔。

鸟类是人类的朋友,人类也是鸟类的朋友。当人们听到鸟声齐集,将感受到青草即将发芽,鲜花即将开放的时候,人也将随着春天一道舒展;那不倦的飞翔中,当鸟儿们在枝叶木草筑巢的季节,那是随着乡村里唢呐声一道完成季节的交替,山村里如果没有了欢快的鸟声,不知道那样的山村还能留给人们多少回味。

胖头子是斑鸠的克星,在斑鸠觅食的飞行中,或是在喂幼鸟的穿梭中。一种怪鸟,其头硕大,个头略大于斑鸠,不知隐藏在林间某个阴暗角落,它会突然袭击撞向飞行中的斑鸠。山野里农人就会敲击手中的盆盆罐罐,吓走胖头子,这时,斑鸠就会盘旋在人群上空以示对人们的友好,胖头子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怪鸟在山村也是一个迷。人们喜爱斑鸠,也许是因为它长得像鸽子,形态十分可爱,叫声也很悦耳。现在四川盆地喜鹊和麻雀也不多见,胖头子多一些,鸟类世界有些失衡。在北方不常见到的斑鸠偶尔出现在林间道旁,见到斑鸠的身影很让人惊奇,有他乡识故知的感觉。

春天是鸟儿的乐园,在闭闷了一个冬天以后,它要寻找春天的记忆,它知道欢愉才是林子里的生机,那些喧闹的叫声里会增加更多的生机,歌唱倦怠后它们就去筑巢,完成欢乐后的升华。冬天的鸟叫不是鸟类的常态,乌鸦在冬天里叫得很欢,那是乌鸦们的习性,它们想唤醒冬眠的鸟类的共鸣,鸟们知道寒风中欢叫有些勉强,偶尔能听到一些鸟鸣也是短暂的,越是乌鸦欢叫的时候,人们愈是加重一丝寒意。所以,春天有春天的鸟鸣,冬天有冬天的鸟叫,在不同的季节里,我们会感受到鸟类的不同信息。

当我们的山野里,城市中,河堤旁,丛林里,如果发现了鸟巢,那一定是鸟类的村庄,如果保留那颗好奇心,鸟巢的不远处还会有鸟巢,因为那样的鸟巢里就蕴育着生机,它会把鸟类的春天与人类的春天紧紧地连在一起,无论是一株大树的喜鹊窝,或是杂草丛的小鸟巢,只要它们有栖息的巢穴,生命的歌唱就会蔓延在旷野,那样的季节才会真正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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