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旦华的传奇人生

2009-09-15 09:08刘勉钰
百年潮 2009年9期
关键词:毛泽民方志毛泽东

刘勉钰

江西省政协原副主席朱旦华,革命经历丰富,一生充满传奇,先在新疆与毛泽民生死与共,后又与江西省原省长方志纯结为革命伴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革命老人,许多老同志都尊称她为朱大姐。几年前,我因接受写《方志纯传》的任务,曾多次访问朱大姐及有关人员,因而知道她一些鲜为人知且非常感人的故事。

学生运动的“四大金刚”之一

朱旦华原名姚秀霞,原籍浙江省慈溪庄桥镇。她1911年12月26日出生,那时清王朝已经被辛亥革命所推翻,而中华民国又还没有成立,所以朱旦华自我介绍说:“我出生在一个没有朝代的年代。出生日期和毛主席一样。”她的父亲姚载福早年在上海当学徒,后来与亲朋一起集资在上海开了一家“国布庄”,专做土布生意,收购手摇纺车纺出来的纱,运到乡村织成一尺多宽的棉布,再拿到“国布庄”销售。于是,姚载福就率全家迁到了上海(朱旦华的母亲生有三女七男,朱旦华排行老二)。后来,由于外国资本在上海猛烈扩张,洋货充斥上海市场,姚载福的土布店很快就被挤垮了,家庭生活越来越艰难。朱旦华小学毕业时,尽管成绩优秀,还是报考了不需交学费的上海务本女子中学师范科。她学习勤奋,成了务本女子中学的优等生。毕业后,她留在学校教务处当办事员。她体贴父母,关爱弟妹,将工资全部交给母亲养家糊口,成了这个贫困家庭的“顶梁柱”。

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军炮轰沈阳城。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十九路军和第五军奋起抗战。民族的危亡激起了朱旦华强烈的爱国热情。但由于蒋介石推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和《淞沪停战协定》的签订,打破了人们对蒋介石的幻想,朱旦华的内心再也平静不下去,她决心要为中华民族的前途命运抗争。1935年的华北事变,日本要把华北变成第二个“满洲国”,中华民族更加危急。而在上海发生的“新生”事件,则对朱旦华影响至深。这年5月,《新生》周刊第二卷第十五期发表了《闲话皇帝》一文,其中写道:“日本的天皇,是一个生物学家,因为世袭的关系他不得不做,一切的事虽然也奉天皇之名义而行,其实早就做不了主,接见外宾的时候用得着天皇,阅兵的时候用得着天皇,举行什么大典的时候用得着天皇,此外天皇就被人民所忘记了;日本的军部、资产阶级,是日本的真正统治者。”不久,日本驻沪总领事即以“侮辱天皇,妨碍邦交”的罪名,向南京国民政府提出严重抗议,要求封闭《新生》周刊,并惩办编者杜重远和作者易水以及上级有关部门。南京国民政府对日本的抗议俯首帖耳,完全照办。结果,《新生》周刊被查封,上海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委员全部被革职,杜重远被判一年零两个月的徒刑。杜先生被判刑后,上海律师公会发表了《呈请司法院予以纠正》的公告。各界民众和东北军将士络绎不绝前往监狱慰问爱国人士杜重远。

不久,中国共产党发出的《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即《八一宣言》)辗转传来,北平爆发了一二九运动,全国各地爱国学生奋起响应,上海各界救国会也随之成立。上海务本女子中学的师生们也活跃起来了,其中被上海地下党组织誉为“四大金刚”的四名学生最为积极。他们为首的是该校职员、中共地下党员褚志元,还有该校教师、东北抗日联军将领李延禄的女儿李万新,该校体育教师王平以及朱旦华。她们四人经常在一起议论国事,评论时弊,阅读地下党组织传来的书刊和文件,从而增进了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救国运动的认识。她们进而宣传共产党的主张,把《八一宣言》在街头、乡村、学校内外张贴,甚至贴进了一些公共厕所,可以说是在一定范围内使《八一宣言》广为人知。

奋勇向前的新女性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上海务本女中停办,朱旦华必须寻找新的出路。有一天,朱旦华收到一位好友从延安寄来的信,非常兴奋。她把信交给了地下党办的《解放周刊》。该刊将信以《陕北来信》为题发表出来以后,吸引了上海许多进步青年与文化人士。朱旦华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延安。李万新资助了她70元钱,作为去延安的路费。于是,朱旦华绕道浙江、江西、 湖北等省,终于在1937年冬到达延安,进入陕北公学学习。

陕北公学是一所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校长是德高望重的成仿吾,教务长是与方志敏共创赣东北革命根据地的邵式平。毛泽东、张闻天、朱德、陈云等中共中央的领导人和许多著名的理论家都在这里讲过课。生活虽然艰苦,但朱旦华对这里的学习条件很满意。有一天, 有位正在马路上散步的长者, 一见这群风尘仆仆的青年,立即迎了上来,亲切地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等大家回答完后,他说:“ 欢迎!欢迎!大家辛苦了。”后来才知道,那位长者就是赫赫有名的朱德总司令。开学那天,毛泽东讲第一课,他一口气讲了三个多小时,从劳动创造世界,从猿到人的社会发展史,讲到全民动员,持久抗战,号召大家“要安心坐下来,认真学点马列主义”。在延河水、小米饭、马列主义哺育下,朱旦华像许许多多进步青年一样,茁壮成长起来。

朱旦华在陕北公学毕业后,听从党的安排,和 28个陕北公学毕业生一道来到新疆。新疆当时的统治者是盛世才。他为了得到苏联的援助,接受了中国共产党联合抗日的主张。他提出在新疆实行“反帝、亲苏、民平、清廉、和平、建设”的六大政策,同意在迪化(乌鲁木齐)设立八路军办事处(不公开挂牌),并请共产党派干部去帮助他。

1938年7月,朱旦华被分配到省立迪化女子中学任教导主任。不久被推选为新疆省妇女协会常务委员兼宣传部长、秘书长,新疆省政务委员会委员。

朱旦华到女中后,把学校当做传播革命思想、培养进步青年、壮大革命力量、支援抗日前线的重要基地。她制定了“诚毅团结、勤肃紧张、敏活健壮、精勇创造”的十六字校训,并亲自创作了《迪化女子中学校歌》歌词,号召“姐妹们,努力,努力,站到斗争的最前线”。在教学中,她着重讲“反帝、亲苏”,向学生灌输马列主义思想,使迪化女中的师生开始树立革命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朱旦华在迪化女中度过了四个不平凡的春秋。作为新疆妇女协会的宣传部长,她组织学校师生业余歌咏队、话剧团,利用课余时间和节假日上街宣传演出。她还编辑发行《妇声》半月刊、《新疆妇女》等刊物,宣传马列主义理论和抗日救亡运动,宣传妇女解放,介绍苏联,因而她被称为“朝气蓬勃、奋勇向前的新女性”。

与毛泽民喜结连理

在革命战争年代,革命者把革命事业放在第一位,全身心地投入到火热的战斗和工作之中,很少有人和有条件去考虑个人的婚恋问题。朱旦华在工作上有使不完的劲,但对找对象的事还没有考虑过。有一天,中共中央驻新疆代表邓发找朱旦华谈话:“你的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吧?”“女同志找对象,主要是政治上可靠。”邓发以长者的口气说:“周彬同志就是这种人。他是毛泽东的弟弟毛泽民。”

朱旦华疑惑地问:“毛主席的弟弟毛泽民?他不是结过婚吗?”

邓发说:“他是结过婚,但由于两人性格差距,感情破裂,已经不在一起了。他和钱希钧同志是经组织批准分手的。”“周厅长身体不好,又没日没夜地忙于工作。从斗争形势和党的工作考虑,周厅长身边确实需要一位可靠的助手。”毛泽民原来是经中共中央批准由延安赴苏联治病的,1938年2月途经迪化时留在了新疆。毛泽东后来说,这是应盛世才的要求由他批准的。

毛泽民在新疆化名周彬, 任省财政厅代厅长。朱旦华多次听过他的报告,知道他是理财专家,很能干,对他很尊敬。在革命战争年代,由于环境的不同,很多同志没有条件和时间自由恋爱,党组织也就有义务关心干部的婚姻问题。组织部门给做媒,使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邓发作为中央派到新疆工作的最高领导人找朱旦华谈话,其分量可想而知。

不久,邓发在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让人多炒了几个菜,把朱旦华也请来吃饭。席间,邓发突然宣布:“今天的宴请,既是为周彬饯行,也是为周彬与朱旦华办的订婚酒。”

1940年5月,在新疆省政府的大礼堂,毛泽民与朱旦华举行了简朴的婚礼。新郎毛泽民穿一件干净整洁的旧毛料西服,新娘朱旦华穿的是来新疆后添置的米色裙装。他们没有发请柬,但来参加贺喜的人不少。当时在新疆的名人沈雁冰、张仲实等都来了。他们以茶水招待,没花公家一分钱。迪化女中的歌咏队为他们唱了一首美丽的赞歌:“贺新郎,贺新娘,你俩在同一条战线;纵海枯石烂,骇浪掀天,也毁不了你俩的贞坚;为民族的生存,拼搏向前;为大众的解放,奋勇争先……”

婚后,他们就住在财政厅的一间普通的房子里,陈设很简单:毛泽民只有一个旧皮箱和一个旧藤条包,里面装的除了几件旧衣服、一双旧毡筒和一顶旧皮帽外,就是一堆书;朱旦华只有一个从延安带来的背包和一台手摇缝纫机。

毛泽民与朱旦华婚后的日子美满幸福。第二年,他们的儿子降生。毛泽民中年得子,喜出望外,给儿子取名远新。这名字既符合毛氏族谱中“祖恩贻泽远,世代永承昌”的“远”字辈牒序,也含有对其生在遥远的新疆的纪念。

为了贯彻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为了建设新疆,毛泽民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不顾个人安危,日夜苦干。他严格控制预算外支出,整顿税收,合理增加地主、牧主的赋税,减轻农牧民的负担。他大胆改组银行,改革币制,从而稳定了物价,使新疆全省金融财政收支达到了基本平衡。老百姓纷纷竖起大拇指,称“周厅长亚克西”!

为了募捐支援抗日前线,朱旦华找到当时在新疆的文艺界名流赵丹、徐韬、叶露茜、俞佩珊、 鲁少飞及从延安来的于村、白大方等人,请他们来迪化女中,辅导女中话剧团演出了《朔风》《妇女解放三部曲》《乱世男女》《雷雨》《屈原》《北京人》和《武则天》等剧目。通过他们的演出,募集资金买了一架飞机支援抗日。

在新疆监狱中的斗争

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后,盛世才改变了亲苏联共的政策。他认为,苏联打不过德国,中国共产党也靠不住了。1942年8月29日,蒋介石派宋美龄、 朱绍良赴迪化对盛世才进行拉拢,给他八大要职。盛世才除了掌握新疆的党、政、军、财大权外,还获得了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第八战区副司令长等头衔。于是,盛世才立即投靠了蒋介石。

1942年9月17日,盛世才以“督办请谈话”为名,将陈潭秋、毛泽民等共产党的领导人及其妻室儿女秘密软禁于满城邱公馆。紧接着把昔日他请来新疆帮助工作的所有共产党人及其家眷全部关押。这样,朱旦华和儿子毛远新被关进大牢。

1943年2月,陈潭秋、毛泽民等人被投入第二监狱。3月,蒋介石面示盛世才:“对于共党重要人员应判极刑,对于其他重要人员也应严惩。”“务必肃清共党在新疆的力量。”

1943年4月,朱旦华等女眷和她们的孩子都被投入了第四监狱。朱旦华被指定为女牢党的负责人。当时狱中党组织称为学习干事会,由张子意负责。张子意提出了“百子一条心”的口号,把大家团结起来,坚持斗争。朱旦华和学习干事小组以“百子一条心,争取集体无罪释放回延安”作为狱中斗争目标,做了许多思想工作和秘密工作。

朱旦华在狱中写了不少诗歌,鼓舞斗争士气。在一首《缝衣》诗中,朱旦华寄托了对亲人的思念与关怀之情:

小小的灯啊暗黝黝,夫妻被捕分开手,

夏去秋来冬又到哇,要给他缝件衣裳温又柔,

乖乖的孩儿别淘气,缝好衣裳妈妈陪你睡,

你别叫别闹要听话哟,你爸爸回来一起回延安。

敌人对毛泽民等用尽了“打手板”、“老虎凳”、“坐飞机”、“挂炸弹”、“站铁刺”、“站火炭”、“灌辣椒水”等酷刑,威逼他们承认盛世才捏造的所谓“共产党阴谋暴动”。毛泽民和陈潭秋、林基路等人始终宁死不屈,大义凛然。1943年9月27日的深夜,毛泽民被盛世才秘密杀害。刽子手用大棒把他击昏,再用绳子勒死,装入麻袋,偷偷地埋入荒郊。同时遇难的还有陈潭秋、林基路两位烈士。

直到1945年2月,朱旦华才从男牢得知这一不十分确切的噩耗。这消息像晴天霹雳一样, 把朱旦华和陈潭秋的夫人王韵雪、林基路的夫人陈文瑛(陈茵素)击昏了,把女牢的同志都震懵了。在悲愤中,朱旦华朗诵了一首“为死难的丈夫而作”的长诗:

《新春之歌》

──为死难的丈夫而作

……

夏去秋来,秋去冬至

没有了你的消息。

在漫长的冬夜里,

噩梦压得人停止了呼吸。

我梦见血渍斑斑的一条长绳,

那上面挂着你的名字,

据说是刽子手的新杰作,

勒死了八路军的勇士,

又梦见你默默地坐在窗下,

伸长着浮肿的双足,

我看不清你的脸部,

因为那已是一团模糊。

……

噩梦,竟然就是事实?

幻想,成了泡影!

孩子爸不再回来了。

“爸爸已被反动派暗杀,

记住这血海仇恨吧。”

我失去了良师益友,

斗争途中的亲密伴侣。

人民在悲愤叹息,

战友们光起了火红的眼睛:

“血债要用血来还,

这笔账总有一天要清算!”

中共中央对新疆被捕的同志极为关怀,并多方设法营救。中央电告周恩来:“你们与张治中谈话时望提出释放迪化被盛扣留之徐杰(陈潭秋的化名)等一百四十余人的要求……” 1945年6月,林伯渠向国民党当局代表王世杰、张治中面交的《中共中央向国民党政府提出之意见书》,再次提出:“请政府开放党禁,承认中共及各抗日党派的合法地位,释放爱国政治犯。”并点出新疆的徐杰、毛泽民、杨之华等人的名字。

抗日战争胜利后,新疆的伊犁、塔城、阿山(阿勒泰)三区人民举行了武装暴动,他们向新疆省政府提出了“释放一切政治犯,包括八路军在押人员”的谈判条件。国民党第八战区司令官朱绍良急电蒋介石,称“事态严重,前途不测”。蒋介石派张治中来新疆与三区人民革命武装进行谈判。在张治中赴新疆前夕,周恩来亲自到张治中家里,拜托他查清被盛世才关押的中共一百多位干部及其家属的下落,并无条件释放,送回延安。在重庆谈判中,毛泽东、周恩来也郑重地向国民党提出了“释放政治犯”的要求。在谈判中,周恩来拿出了一个被关押在新疆男女监狱中的共产党人及其家眷的名单。这份名单是朱旦华等人为了让党中央了解新疆监狱的被捕人员状况,用糨糊写在一块白布上的。尔后,朱旦华又想方设法通过她在迪化女中的学生张玉贞,冒着生命危险送到了八路军办事处,交给了周恩来的秘书魏传统。这封转给周恩来的“信”至今仍珍藏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

张治中是周恩来的好朋友,也是重庆谈判国民党方面的代表,他曾亲到延安接毛泽东来重庆谈判。他深明大义,在周恩来面前打了包票放出被押人员。1946年4月1日,张治中被任命为西北行营主任兼新疆省主席。张治中先生很快就履行了诺言。1946年6月10日,131位男女老少,在党中央的营救、新疆人民的呼吁及张治中的支持与协助下被释放出狱,登上8辆苏制十轮大卡车回延安。1946年7月11日,他们终于实现了“百子一条心,集体回延安”的誓言。

母子得到毛泽东特别照顾

党中央对从新疆返回延安的同志关怀备至,毛泽东、朱德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亲自前往慰问,并在艰苦的条件下设宴招待,延安的报纸也连日作了报道。1946年7月12日至14日,毛泽东在三天内,三次到新疆返延同志驻地看望大家 ,说:“你们回来了就是胜利!”毛泽东看到这些在新疆战斗的同志,不能不想到自己的弟弟毛泽民。他强忍悲痛,一再走到朱旦华身边,把侄儿毛远新抱在胸前,亲了又亲。见到此情此景,朱旦华不禁脱口而出:“主席,泽民至今下落不明,请党中央同国民党中央联系,要他们下令查找。”

新疆出狱同志在延安休养三个月后,陆续被分配工作。这时,毛泽东单独接见了朱旦华母子。他把毛远新抱到怀里,深情地交代朱旦华说:“要好好培育孩子。”朱旦华被分配到中央妇女工作委员会。毛远新和一批新疆回来的孩子,进入了中央机关办的托儿所——洛杉矶托儿所。那时,毛泽东住在杨家岭山沟里面,中央妇委设在杨家岭的山沟外面。朱旦华有时散步就能碰见毛泽东。毛泽东给她讲了毛泽民的许多往事:在家时照料父母,为父母养老送终;辛勤劳动,为兄弟筹措读书费用;舍小家,为大家 ,投身革命成为理财专家;接济杨开慧,救出岸英三兄弟;长征路上用担架抬起负重伤的嫂子贺子珍,顾全大局留在新疆……

1947年国民党军队进攻延安时,洛杉矶托儿所首批撤离延安。撤离延安之前,毛泽东送给毛远新一床毛毯。江青对朱旦华说:“这(毛毯)是前线缴获送来润之盖的。润之让送给远新,你带去吧。”那时在延安,毛毯弥足珍贵,毛泽东自己还盖着旧棉被。因此,朱旦华怎么也不肯收(此时,张治中已将毛泽民在新疆牺牲的事正式通知中共中央)。江青含泪劝朱旦华说:“这是润之决定的事情,也是我们对孩子的一点儿心意。”朱旦华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她双手颤抖地接下了毛毯。这条毛毯毛远新盖了,朱旦华自己又盖,一直伴随到老。在撤退时,中央拨给托儿所一批骡马,马背两侧挂着筐,一个筐里装一个小孩。毛远新和其他孩子就在马背上的摇篮里,由陕北转移到山西,再到河北,最后抵达西柏坡。1948年秋,毛远新和托儿所大班的孩子们一起,进入中央办公厅办的育英小学读书。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3月,全国妇女代表大会在北平召开,选举蔡畅任全国妇联主席,朱旦华被任命为全国妇联干部科科长。

打破封建嫁给方志纯

三大战役胜利后,中央开始组织干部南下。时任中央社会部二室主任兼中央卫戍司令部参谋长的方志纯,已经接到南下通知。行前,他来全国妇联看望朱旦华。他们是新疆监狱的难友,彼此都很了解和信任。他们一同坐牢,一同坚持狱中斗争,一同回到延安。方志纯和毛泽民更熟悉,闽赣苏区时就是战友,在苏联学习时共居一室,感情深厚。朱旦华和方志纯原妻楼曼文也很亲密。楼曼文在狱中生下女儿时,朱旦华对她们精心照料,烧水做汤,缝制襁褓,情谊深厚。在西柏坡时,楼曼文重病不起,朱旦华常去看望和安慰。楼曼文因患癌症去世,被批准为革命烈士。

全国妇联的几位大姐看到方志纯来看朱旦华,十分高兴,便主动当起红娘。“我们妇联有好几个寡妇,其他人年纪大了,你还年青,应带头打破封建。”全国妇联组织部部长帅孟奇单刀直入,劝朱旦华与方志纯成亲。杨之华、康克清更是积极,两头奔跑,极力撮合。“不要再等了,毛泽民是等不回来的了。”蔡畅一再开导她。接着,大姐们又去劝方志纯。

1949年6月1日,大姐们叫朱旦华打电话把方志纯找来了,说要给他俩办喜事。方志纯说:“我还没有向组织上打报告。”几位大姐说:“嗨!打什么报告,我们都在,大家都可以证明。”这样,由帅大姐作为介绍人、邓大姐作为证婚人,全国妇联喜气洋洋地为朱旦华与方志纯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恰好那天是农历端午节,大家都说是“双喜临门”。

朱旦华与方志纯结婚后,带着远新和囹囝 、荣欣一起生活,组成了一个新家庭。但没有几天,方志纯和朱旦华带着小荣欣南下了。囹囝、远新还留在北平读书,等候考试。是年暑假,康克清派人把囹囝、远新姐弟送到南昌。毛远新在南昌读了两年小学。

方志纯临出发时,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李富春又把方志纯找去,交给他一项特殊任务,要他到天津时,顺便把贺子珍和贺怡姐妹带回南方,并要照顾好她们的生活。贺子珍拟任浙江省妇联主任(后改任上海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贺怡任吉安地委组织部长。善于保密的方志纯,对任何人都没有透露风声。当列车快要到达天津站时,方志纯郑重其事地对朱旦华说:“这次我们南下,毛主席交给我们一个任务,陪同贺子珍同志一起到上海。到上海后,再根据贺子珍同志的意见,看她是留在上海或到福州哥哥家,她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南昌。”他还交代说,“她身体很不好,不要随便问她什么。”列车到站时,天津市委的负责同志已经把贺氏姐妹送到了站台。天津市委同志向双方做了简单介绍后,方志纯便把贺氏姐妹领上了火车。贺子珍的女儿李敏(娇娇)也在天津站为妈妈和姨娘送行。

朱旦华与贺子珍、贺怡是三妯娌,但是没有见过面。好在方志纯与贺子珍在苏联同过学,贺怡又爱讲话。贺怡是毛泽东小弟弟毛泽覃的妻子,精明能干,生性活泼。贺怡在火车上介绍了她们此行的原委:她姐姐贺子珍回国后,开始安排在东北财委任机关党总支书记,后来在哈尔滨市总工会干部处工作。1949年春,娇娇用俄语给爸爸写了一封信:

毛主席:

大家都说您是我亲爸爸,我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是我在苏联,没有见过您,也不清楚这回事。到底您是不是我的亲爸爸,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请赶快来信告诉我。这样,我才好回到您的身边。

娇娇

毛泽东收到娇娇来信,非常高兴,随即复信:

娇娇:

看到你的来信很高兴。

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去苏联十多年一直未见过面,你一定长大了长高了吧?爸爸想念你,也很喜欢你,希望你赶快回到爸爸身边来。

毛泽东

这样,贺怡便去哈尔滨,和姐姐及娇娇一起南下,到达天津。接着,贺怡把娇娇送到北平毛泽东住处,受到盛情接待。

1949年6月中旬,方志纯率六七十名南下干部到达上海。 他们先去拜访了上海市市长陈毅,畅谈十多年来的阔别之情。第二天,朱旦华领着丈夫去看望离别12年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母女见面之后抱头痛哭。母亲以为她会留在上海工作,朱旦华却说:“我还要去江西。”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是惋惜地说了一句:“秀霞呀,侬比花木兰还花木兰哟,把姆妈想死喽。”

带毛远新上北京

1949年7月,方志纯率领的南下工作团抵达南昌。方志纯任江西省副省长,朱旦华任江西省妇联宣传部部长。1951年10月,全国妇联在北京召开第一次妇女儿童工作会议,江西省妇联主任危秀英派朱旦华去北京开会。毛远新知道妈妈要上北京开会,也吵着要去。9月底,朱旦华顺便把毛远新带到了北京。康克清大姐见到毛远新非常高兴,便对朱旦华说:“你开会带着孩子不方便,我把他送到主席那里去。”于是,毛远新被带进了中南海。这时,毛岸英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毛泽东心情不大好。毛远新去了以后,与李敏、李讷两个姐姐玩得很开心,使毛泽东得到一些宽慰。在妇女儿童工作会议结束以后,朱旦华来到中南海毛泽东家里,准备把毛远新带回南昌。但毛远新以听不懂南昌话为由,提出要回到北京育英小学读书,和在马背摇篮里长大的小朋友在一起。毛泽东说:“还是跟妈妈在南昌好,可以经风雨见世面。住在中南海会成为温室里的花朵。”毛远新调皮地说:“我又不住您这里,我住在学校,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毛远新的争辩,把毛泽东逗得哈哈大笑。江青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江青把朱旦华拉到一旁说:“自去年岸英牺牲后,润之从来没笑过。今天大笑是头一次。”又说:“主席很喜欢这孩子,留下来可以常和他说说话,主席的心情好多了。”朱旦华望着毛泽东,等候他表态。毛泽东在毛远新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那就留下吧。”从此,毛泽东把毛远新当成自己的儿子来抚养。平时,毛远新和李讷都住在育英小学,周末才回家。到寒暑假,毛泽东就派人送他到南昌与母亲、继父相聚。快开学时,方志纯、朱旦华又派人送他回北京。毛远新1954年小学毕业后,进了北京101中学,直至1960年高中毕业。经过高考,他考入清华大学无线电电子学系。后经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院长陈赓同意,转入哈军工就读,1965年底毕业,被分配到空军工作。空军领导打算把毛远新留在司令部当参谋,毛泽东不同意,要他下连队去当兵,不要留在机关当官。毛远新问道:“参谋算什么官?”毛泽东风趣地告诉他:“‘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算得上是最小的官了。”毛远新理解了伯父的意图,到空军要求分配下连队。结果,被分配到高射炮兵独立第四师三营一连二排当战士。毛远新去部队报到之前,先到南昌看望母亲和继父,又上了井冈山,到了红都瑞金参观学习,然后回到韶山,给爷爷奶奶坟上献花,参观了故居和毛家的祠堂。返回北京后,就去部队当兵锻炼。1975年和2000年,他两次到新疆,代表全家给父亲毛泽民扫墓,尽了孝心。

与贺子珍在庐山畅谈

朱旦华从1949年7月到江西以后,一直在妇女工作岗位上,一干就是37年,成绩出色。她历任省妇联宣传部部长、秘书长、副主任、主任 。1956年,在中共江西省第五次代表大会上,朱旦华当选为中共江西省委委员,并被选为中共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江西是著名的老革命根据地,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时期的老党员、老干部很多,朱旦华能当选为八大代表,实属不易和光荣。在江西选出的25位八大代表中,她是唯一的女代表。

1958年“大跃进”期间,朱旦华到江西修水县调查研究,和修水县妇联的干部及当地妇女,同吃、同住、同劳动。她发现修水妇女发动起来以后,劳动积极性空前高涨,一改过去妇女不出门、不下水田的陋习,在农业生产战线上起了很大作用。妇女群众还编了一首生动的歌谣,显示妇女自身的强大力量:“过去妇女累呀累,抵不上男人一条腿。现在妇女力量大无边,顶住生产半边天。”朱旦华对这首歌谣非常喜爱,认为是妇女自强、自信、奋发有为的进取精神的表现,于是写了个文字总结。不久,朱旦华在全国妇联召开的会议上,汇报了修水妇女的革命干劲和“妇女半边天”的响亮口号,得到与会同志的赞赏,被登载在会议的简报上。当时团中央第一书记胡耀邦正好也参加了这个会议,在讲话中称赞了“妇女力量大无边,顶住生产半边天”。并强调说,妇女不仅是生产的半边天,而且是整个半边天。后来毛泽东在谈到妇女对中国革命的贡献时,就肯定了“妇女半边天”的伟大作用。

1959年庐山会议期间,毛泽东对江西省委第一书记杨尚奎说:他想和贺子珍在庐山见一见面。当时,贺子珍还在南昌休养。于是,杨尚奎立即安排水静(杨尚奎的夫人)和朱旦华下山,把贺子珍从南昌接上庐山。贺子珍在南昌休养期间,朱旦华常去看望,两人无所不谈。贺子珍曾与朱旦华谈及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她说:“主席在延安经常接见一些外国记者,有男的也有女的。我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子,哪里见过男女在一起长谈、握手、碰杯的场面。有一次,主席与一个外国女记者碰杯,我火气一来,上去就把那个酒杯打掉了。事后,主席要我写检查,我就是不写。我说我走,我去苏联学习,我又不靠你。开始主席以为我说说而已,没有理我。后来见我收拾包袱动真格了,便来劝我。这时,我已下了决心,不管他怎么劝,我是四条牛也拉不回来了。”说完,酸楚地笑笑。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在“文化大革命”中,朱旦华和许许多多老干部一样,遭到残酷迫害和无情打击。改革开放以后,1983年出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1997年离休。

1993年7月31日,老伴方志纯病逝,朱旦华老泪纵横,沉湎在一幕幕的回忆之中。

方志纯一家满门忠烈,至亲中有7人为中国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革命者能够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这是方志纯的堂兄方志敏烈士留下的名言,也是方志纯、朱旦华一生的座右铭。方志纯常说:“革命的胜利是那么多战友们牺牲的身体垫起来的,我们活下来的革命者没有丝毫享受、奢侈的权力。”朱旦华对笔者说:“方老将补发的‘文化大革命期间的工资几万元钱,全都捐献给家乡弋阳县办水利用了。”

方志纯去世后,朱旦华遵照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安葬在老家弋阳县漆工镇湖塘村。

1995年12月26日,湖南韶山举行纪念毛泽东诞辰102周年大会,朱旦华带着儿子毛远新应邀出席。当朱旦华被请上主席台就座时,成千上万的人们向她致意,她向人们频频招手微笑。

(责任编辑李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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