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用真实的灵魂面对规律

王　缨

一位无神论者到耶路撒冷去了。他说自己不是去“朝拜”,但他却在反思灵魂的冷漠。

万科走到今天,并在中国房地产业异军突起,因为有王石。

王石走到今天,并立于这个口碑不佳的行业,因为他真实。

王石说:“我是商人,我就是研究市场规律,关注万科的成长。”

尊重人性

2008年年末,从以色列耶路撒冷考察回来,王石写了一本书:《徘徊的灵魂》。这与他三年前走玄奘西游之路回来后的那本《让灵魂跟上脚步》,似乎有心境上的差异。这是否意味着在信仰问题上,王石有了更多的困惑呢?

结果,王石在新书发布会上反而“自坏长城”,对《中外管理》直言道:两本书的书名不过是摘取了书中故事里的优美词汇罢了。写作不就需要这样嘛。“我是个无神论者,不会再有信仰的改变。我是因为被身边的朋友,特别是知识分子朋友皈依宗教的虔诚而感动,去了耶路撒冷。就是为了了解不同的文化,不是要寻求宗教在内心的震撼。”

哦,这样的回答“太实在了”——特别是在当今这样一个炒作、雷人惟恐不及的时代。

但是,王石说:考察归来他也有久久放不下、挥不去的心结,尤其是参观了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

在这个注定气氛压抑的纪念馆里,王石了解到,50多年来犹太人一直没有停止过搜集每一位同胞死难者和幸存者的各种个人资料,至今共6200万份。甚至,犹太人将遇难者的数字精确到了个位数,而拒绝看似触目惊心的那一串零……是的,要真实,进而在思索其他。馆长说:“如果不了解每一个遇难者和幸存者的故事,我们就不可能了解大屠杀,也不可能从中吸取教训。”

纪念馆让王石最震撼的是,它绝不仅仅表现为犹太人对德国纳粹的血泪控诉,而是站在审视人性的角度,去冷静反思这场骇人大屠杀产生的根源——为什么600万犹太人突然遭到屠杀?为什么面对暴政,集体不抵抗?为什么社区,甚至整个欧洲的精英,漠视甚至参与配合这场大规模迫害?

这才有了犹太哲学家汉娜•阿伦特“平凡的恶”之说,提出对战犯的审判,应当绳之以“反人类罪”。

这时,王石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去过德国柏林的欧洲被害犹太人博物馆,如今又来到了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但是——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去过自己国家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冷漠呢?

而我们所有人,不管与商业有关与否,对任何事,我们除了从政治高度认识之外,更重要的是尊重人性。是的,不管是正义、国家、民族、独立……所有这一切让人热血沸腾的概念,基础都必须是尊重人性。否则,都注定终究会被证明是虚伪,和罪恶。

尊重万科

也同样在2008年,对于万科和王石,那真是一道坎儿。因为王石的“捐款门”和“拐点论”,直到今天,万科对王石的公开言论仍然强调要“严格看管”。

就说“捐款门”这件事,当时给万科带来了很多麻烦。情绪亢奋的网民一片骂声呼啸,最经典的说法是:王石你都登上珠峰了,人格却没有坟头高。进而号召抛售万科股票,不买万科房子。企业里的年轻员工不少也有情绪,甚至准备离职。此时,王石说他的确做好了辞掉董事长的准备。如果真是股票被抛售、房子没人买、员工辞职,自己就一定会先于员工而离开。但是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也绝不会因为一些谩骂而辞职。至今,倔强的王石也不掩饰,他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即使被乱棍打死,也绝不躲闪逃生。

“等他们打死我以后去查查这个吝啬鬼吧。他在1988年能成为百亿富翁时放弃了,他每年百万数字的广告收入已经不动声色地捐出去了2/3。到那时,这个民族要反省的!”

王石尊重万科、爱护万科,为此他会做出职业性妥协。但他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必要时就张扬一把。是的,王石会因张扬而牺牲,会因牺牲而妥协,但不会牺牲自己的理性。

尊重客户

王石确实是一位精明的商人。用《徘徊的灵魂》做书名,吸引眼球,把耶路撒冷之行与2008年发生在他身上最热闹的另一件事穿插在一起写——“拐点论”。而这个“拐点论”,名符其实地标志着一位企业家所具有的前瞻眼光,甚至被大众主观赋予了良知未泯的道德色彩。这样留下历史的一页,真是取财有道、寓教于乐。

在书中,同样作为亲历者的细心读者会回顾中国房市“拐点论”曾带来的舆论旋风,重温王石对形势分析和万科团队用数据说话的言之凿凿。而我们全中国的几亿城里人,都不会忘记当王石率先抛出拐点论时,那些永远声称“房价肯定会涨”的同行们,是多么抑制不住的惊惧愤怒,是多么眼神游离的不以为然……

到10月王石登山回来,上网一看,“金九银十”,最好卖房的季节,房地产开发商们却集体跳水,因为市场急剧萎缩。在此之前,业内还有不少人硬着头皮把“拐点论”形容成王石的“阴谋论”,如今事实有结论了。市场确实在调整,王石是对的,万科是对的,万科早走了一步,万科赢了。

客观讲,地方财政收入里,地税平均是35%以上,甚至40%,50%,60%。要高价地,就得卖高价房,地方政府当然不希望降价,开发商也是如此。但是,王石说:万科只靠市场运作,靠非常理性的判断,其中就看三个数据:第一,库存量。第二,开工量,如果开工量远远大于库存量,就会有问题。第三,就是看大众收入和房价的剪刀差。因此,房价死撑是一定撑不住的。万科规模大,要先于调整,因为“大块头”要是落后于市场,就很危险。

当然今天也有“聪明人”说万科踏空了,如果去年不卖现在卖,就会赚到两套房的钱。王石坦然道:“可我们的库存全卖掉了。现在我卖‘绿色房,非常好。现在我还是说:第一,万科不买地王。第二,万科不领涨。这个含义是:在房价涨的过程中,我把更多的好处给消费者。这样,房价降的时候消费者也不会找我麻烦。这不是我道德多高,实际是万科的利己考虑。”而当业内终于红着脸肯定万科时,王石也只有淡淡地一句:“我不贪婪就是了。”

赤裸裸的真实,赤裸裸的理性——不论是对金钱,还是对道义。

这样,我们就不难发现,王石将“拐点论”跟耶路撒冷这两件事扯到一起,是有理由的。对人性的尊重,在一个商人而言,莫大于对客户的尊重,对消费者的尊重。

尊重市场

那么,企业家怎么能找到正确的行为准则呢?《中外管理》向王石求教。

王石的回答还是那么实在:不知道,不知道,只能说万科是试错着做。做错了,调整;做错了,调整。万科20年过来,我们怎么评价过去?怎么判断未来?我就是两句话:对过去,是“想不到”;对未来,是“不确定”。

我们的市场环境,不确定性的东西太多了。王石说他自己都震惊:“我们这个企业能走到今天这样的行业位置,我只能用‘想不到三个字来概括。而做企业又怎么能总在不确定之中呢?所以万科实际要思考的是‘在不确定的环境下如何来做确定的事情。” 他说万科一定是面向未来,从战略的高度去考虑任何问题。

在不确定的环境下,一定要找能确定的事情。

比如:早期进入深圳创业,王石就给自己定下了“不行贿”的原则。他说这是自己做人做企业的原则。最近他也在多种场合下再次谈到这个问题:他当年曾经用两条香烟寻求商业方便,但是遭到拒绝。现在想来,是拒绝者用善良对待了他。他后来也一直坚持不行贿,虽然做起来很难。可走到今天,却成就了万科。对此,他甚至急了——如果行贿,财务是查得到账的!每笔钱是怎么用的!

万科在行业内最先提出“住宅产业化”口号,是要用现代企业“规范化”的经营和运作来造房子,这赢得了业内的榜样效应。如今,在各种不确定的环境下,做环保、低碳排量,这一定是确定的——因为全球变暖是确定的。当然,各国的应对政策是不确定的——但是绿色建筑一定是确定的。王石反复强调万科找到了这个“确定”性,就会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如果政策推进得快,消费者有意识而愿意买单,企业就推进得快。

王石说:“我们五年以后看,一定是绿色建筑。如果哪个企业没有这样做,它就一定没有市场准入证。”万科既然是领跑企业,就要有这样的领先性。

王石的原则性、说实话,使他获得了社会广泛认可,哪怕他的倔强偶尔让人觉得刺耳。20年一路下来,他虽没有直接回答他一定有什么信仰,但是他一直说他是一个商人,就是研究市场规律,关注万科的成长。他在用自己在泥沼中跋涉过的20年,隐约证明:他,信仰规律,信仰最基本、最朴素但也最颠扑不破的市场规律,以一个优秀企业家近乎偏执的理性。也许……他信仰的,就是理性本身。

“我在尽我的全力为社会做事情,因为社会给我的回报,我是感恩的。”——还是理性,哪怕是一件感性的事。管理

责任编辑:杨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