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招见

邴继福

市文联姜主席突然打来电话,说,市长要招见你。

我说,开玩笑吧,今天也不是愚人呀?

他语气很认真,我啥时候跟你开过玩笑,明天下午一点,在市政府大楼门前等着。

还想问,那边电话撂了。我犯了嘀咕:我一个林业局的普通信访干部,能被市长接见,一定是搞错了!

同事们也不相信,帮我瞎猜:提拔你?不可能,你连副科级都不是!又没啥业绩……

下午,早早骑自行车来到市政府大院。先到的姜主席对我说,市长要招见你,这是咱市所有文人的骄傲啊!

听话音,吉多凶少,我便坦然了。

不一会儿,市长的小车来了,我心跳加快了。今生以来,头一回见这么大的官儿,能不紧张吗?

市长倒是少有的客气,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久仰大名,早就想见见你。今天,咱们到伊东林场转转,那里肃静。

高级轿车在蜿蜒的山路上急驶,与市长同坐一车,那感觉绝对特殊。

以往,我常骑着破“永久”到这儿山路边挖野菜。每每看到铮亮的小轿车急驰而过,便会生出自卑。今天,心里却充满自豪。此刻,我想让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能看见,我坐上了市长的车。可使劲往路边瞅,没见到一个熟人,只有株株不懂人事的红松!

市长说,你那部小说写得很好。其实,我年轻时也作过文学梦,可是,阴差阳错,却从政了。一天忙到晚,把自己的爱好都耽搁了。将来退休,也想写点什么,到时,还得请作家指教呢!

边说边唠,不觉中,小车拐进伊东林场。市长眼尖,指着院里停着的“奥迪”道:好像是林业局王局长的车,他怎么来了?

司机说,市长来到他的管区,他敢不来吗?

市长叹口气道,这帮人耳朵真灵啊!话音未落,王局长一行人已经出来迎接了。

王局长笑容可掬地跟市长和姜主席握完手,便引导他们往屋走,都没拿正眼瞅我。我像一个多余人,尴尬地跟在后边。市长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身指着我问王书记:你认识他不,是你的臣民!

王局长愣了一下,冲我呲牙一乐,伸手握我一下手道,啊,好像见过,是小李吧,啥时候调到伊东林场的?

我连忙更正,不,我姓张,是区信访办的。

王局长拍了一下脑门道,啊,记错了,对,是小张。那回,开全局信访大会时,咱们还碰过杯呢,对吧!

我胡乱点头应着,对对。心里却说,哪儿来的这码子事啊!

小会议室桌上摆满水果,林场班子成员全体热烈鼓掌欢迎市长。

市长这次会见文友本来是个人行为,不想声张。可是见此隆重场面,便灵机一动道,我此行主要是搞搞调研,想了解一下……

王局长似乎早有准备,他从办公室主任手中接过挺厚一打材料,戴上花镜,开始郑重汇报。不愧为是局长,连念带发挥,汇报了一下午。

太阳早落山了,场长咬他耳朵好几次:饭菜早凉了,他这才恋恋不舍地作罢。

晚饭其间,王局长一直贴着市长的耳朵说个没完,市长根本没有与我切磋文学的机会。吃过晚饭,天已大黑。

临走,市长跟王局长告别时,才有机会提到我。老王啊,你们局信访办小张可是个人才啊,他的作品不知你看过没有,很有文采。将来,你得重用一下啊!

王局长双腿一并,巴掌往太阳穴一搭,来个不伦不类的敬礼:是,坚决按市长指示办!

事后,文联姜主席曾几次对我说,多好的机会啊,有事就去找王局长去,对你的前途有好处,别老抹不开!

其实,我早就想脱离信访工作,往文化馆挪挪。可是,由于我面子矮,一直没有勇气找王局长。

半年后,在媳妇的再三催促下,我鼓起勇气敲开了王局长的办公室。

王局长正在看报纸。他用陌生的眼神瞟我一眼,生硬地问,你是哪儿的?找我干什么?

看样子,他早把我忘了。我慌忙开口道,我是信访……

“办”字还没说出,他就不耐烦了,拉下脸道:上访的别找我,去找信访办!

我被撵出门,挺难堪地站在走廊。想起市长当时的话,一气之下,拨通了市长的手机。

市长听罢缘由,叹口气道:有事你咋不早说啊,昨天,我刚退居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