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平
夕阳坠进远方的山峦里,也有不少的残羹剩汁溅撒在奔腾不倦的长江里。
两位老人,坐在滨江路的垂柳下,喝茶。一位白衬衣,一位蓝衬衣。看年纪,早过六十了。身子骨却硬朗,银白的头发,整弄得半点也不马虎。他们身后,是逶迤起伏的高楼和无边的喧嚣繁华。喝茶的盅,自带来。茶叶,小袋封了,来时从各自的口袋里掏出,慢条斯理地撕开,自个儿往杯里放。一个热水瓶,是店老板放的,塑料皮上的水红,早已褪得干净。时不时的,店老板过来,续水。他们摆着手,异口同声地说,算啦!算啦!忙你的!忙你的!
店老板有多忙呢?十多张茶桌,大半空着。生意爆满,要等晚饭后,那些劳累了一天的人,才冒出来。而那时,两个老头子,早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两个老头子,重复着掀开茶杯盖、喝茶、拧紧茶杯盖的动作,然后看西去的太阳,看奔腾不息的长江水。
也说话。话少。
“张清山双规了!”白衬衣说。张清山是这个市下边一个县的县委书记。
“我也才听说!好大的胆子,500多万啊!”蓝衬衣说。
“那么多钱拿来干啥子?吃?用?带进火葬场?”蓝衬衣继续说。
“我在的时候,张清山好像还在哪个乡当农技员?”白衬衣问。
“水口乡,还是我向你推荐的,直接提的副乡长。哎!”蓝衬衣一边回答,一边拧开茶杯盖,喝茶。
沉默一阵,像想起了什么,蓝衬衣继续说话。“你说,这县委书记怎那么大的权?”
“权多大,还不看你怎用。我们怎没有弄出事情来!”
“我们不是张清山。真不该把他推荐给你,让他当一辈子农技员,说不定还是他的福气。现在,命都快没有了。”边说,蓝衬衣再次拧开茶杯盖,喝茶。
沉默一些时候,蓝衬衣再次打开话匣子。“干了几十年,你最自豪的是什么?不要说官话套话。”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显然,这话,不好回答。
“最自豪的是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呢?”白衬衣笑笑,也拧开茶杯盖喝茶。
“真的不是官话套话?”
“见马克思的人了,还用得着?你呢?”
蓝衬衣白衬衣端起茶杯有滋有味地喝茶。他们有的是时间。
“这些天,老是睡不着!”
“我也是!”
“我最自豪的是在青远培育了两家上市公司。”
“还是我手上规划的。”
“你规划了两家上市公司就当副市长。我用五年,才把你的规划弄成现实,结果,还把县委书记干丢了。”蓝衬衣显然有气,茶水并没有让他心平气和。
“干部问题不好说。”白衬衣解释说。
沉默了一些时候,白衬衣似乎找到了更好的答案。“我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样样工作都是全市第一。”
“我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就这两家上市公司是全市第一。”
“你啊!亏在一个犟字。”
“我不犟能把你的规划弄成现实?我样样第一能有那两家上市公司?”
“你啊!当初我没少劝你!”
“听你的,就没有那两家上市公司。”
“你还是犟。”
“不犟能行?”
“你啊!”
“不后悔?”
“后悔啥?”
“哎,老实说,我才有些后悔。”
“后悔啥?”
“该像你,实实在在干两件事。”
“真的?”
“都快见马克思了,还说假话?”
“啥后悔的,想想张清山,我们幸福死了。”
“我们和张清山,两回事。”
“两回事。”
“喝茶!”
“喝茶!”
白衬衣、蓝衬衣,拧开茶杯盖,有滋有味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