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梦不曾休

2009-08-07 01:50
长江文艺 2009年8期
关键词:普希金儿童文学童话

徐 鲁

《谁言寸草心》序

有两首感人的歌,我都很喜欢,每一次听到或看到,心里都会感到酸楚,眼睛也会湿润。一首叫《感恩的心》,是一首“手语歌”:

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

有谁看出我的脆弱

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

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

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

我还有多少爱,我还有多少泪

让苍天知道我不认输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

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

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

我一样会珍惜

据说,这首“手语歌”源自一个真实的、令人心碎的故事:一个天生失语的小女孩,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和生病的妈妈相依为命,妈妈每天很早出去工作,很晚才回来,每天都要带一块年糕回家给她。在她们贫穷的家里,一块小小的年糕就是无比的美味。有一天,下着很大的雨,天已经很晚了,妈妈还没有回家。小女孩好不容易在大雨中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妈妈时,妈妈已经离她而去了。小女孩看到,在雨水中,妈妈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块年糕……小女孩伤心的哭泣与冷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她在雨中一遍一遍用手语“唱”着这首《感恩的心》,直到妈妈的眼睛完全闭上……

还有一首歌《翅膀下的风》,是献给母亲的,也是献给父亲的:

在我的影子里你一定很冷,

阳光都被我挡住。

但你一直满足于让我发亮,

你一直在我身后跟着。

所有的荣耀都给了我,

而你却是我背后最坚强的支柱。

没有名字,只有笑容掩去一切的痛苦。

我能高飞像一只老鹰,

全因为你是我翅膀下的风。

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这两首歌,都表达着一种深深的感恩之情。伟大、深厚和无私的恩情,是任何旋律、任何音符,甚至任何文字都诉说不完、也感激不尽的。感恩,是一个永恒的、永远不会终止的主题。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现在,我用这册薄薄的散文集,加入这个永恒的大合唱。谢谢老友建江兄的热诚邀约。谢谢宜清,为这本书的编辑出版付出的劳动。我对他们同样怀有深深的感激。

2009年端午节

《校园弦歌》后记

1996年,由冰心、樊发稼主编的《新时期儿童文学名家作品选》丛书,收入了我的一本《世界很小又很大》,那是我的第一个儿童诗自选集。当时,我曾为那本书写过一篇短小的“后记”,但因为整套丛书的编辑体例所限,最终没有用上。现在,读者们看到的这本《校园弦歌》,收入了我在进入新世纪之后创作的一部分校园抒情诗、童话诗和朗诵诗新作,又从当年的那本《世界很小又很大》里挑选出了一些我自己最喜欢的篇什。因此,我也正好把当年那篇没有用上的后记,重新抄写在这里了。

记忆啊,请在我的面前描绘出

那迷人的地方,我曾以整个心灵

在那儿生活过。请绘出那些丛林

它培养过我的情感,我爱过

在那里,我的青年和童年交融

在那里,被自然和幻想爱抚着

我体验到了诗情、欢笑和平静……

这是诗人普希金的《皇村》中的诗行。很早以前我就想象过,有一天,我也要尽自己的深情和记忆来写一册诗歌,献给我青春岁月里的第一个驿站,那所被我称之为“皇村中学”的地方——我曾经以整个心灵在那儿生活过和爱过的地方。那里有我对未来与文学的梦想,有我的初恋,有我的欢笑、忧愁和眼泪,有我无数个不眠的思乡的夜晚。那里留下了我的青春,我二十岁的身高、体重和肺活量……然而我一直没有写成。

曾经在我面前高高举起过的一只只手臂,如今都变成了校园里的一棵棵小树。他们像秋后的大雁一样结伴飞走了。他们离开了母校,告别了美丽单纯的日子而踏上各自崭新的人生旅程了。不久之后,岁月也使我匆匆地离开了那里。但往昔的歌笑还留在我心灵深处,那么柔和又那么清晰。我曾经长久地扶着那些静默的白杨、枫橡和小叶女贞树遐想过。我看到的是广阔的天空,是一朵朵自由的白云在远处涌动,又向更远的天边飘去。我也曾在一些静谧的黄昏,绕着这些苍翠的小树悄悄漫步。我知道我的心是被一种神秘的温情驱使着。我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这一片片永远不会相同的绿叶。我同时在用期待的心,祈愿阳光和春风为它们照耀,为它们徐徐地吹拂。我爱这每一片永不相同的绿叶。我甚至坚信,正是这些碧绿的、充满了美丽而旺盛的生命力的小树,才是真正能够激励着我,鼓舞和招引着我在生活面前永远快乐地向前的那个信念——那个我看不见却又无时不在的理想的精灵,它们将会成为我的生命和诗歌的永远的伴侣……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又一次对自己说:写吧,把它写下来吧!让少年维特般的烦恼和忧愁的日子成为过去,而让美好的记忆,让温柔的感受永存下来!

我终于不再犹豫地拿起笔来。于是,熟悉的钟声、欢笑声、蝉声、歌声和朗读声,甚至“皇村中学”之外的鸟儿们的叫唤声……便渐渐逼近和清晰,昔日重临我的心头。于是,一篇篇诗歌反复诉说的,都是少年维特式的烦恼、忧郁与渴求。关于生命。关于生活。关于爱。关于家园。关于童年的炉火和梦想的碎片的记忆。关于母亲的记忆。……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我自己”。就像童话大师林格伦所说的,“那个孩子”活在“我”的心灵里,从那时候起一直活到今天。在所有词语和细节的深处,那个已经“成年的我”,以这些诗歌的形式,重新参加了“童年的我”的诞生。

当我为逝去的童年,为身边的孩子写作的时候,我的耳边总是回响着一首名为《小世界》的歌:

我们只有一个月亮

和一个金色的太阳。

一个微笑对每个人都意味着友好。

这毕竟是一个小世界,

这毕竟是一个小世界。

说到底,儿童文学这个世界,毕竟也是一个小世界。德谟克里特说,“人就是一个小世界”。然而,也可以举出一千条理由来说明,儿童文学的世界,分明又是一个大世界。世界上没有渺小的体裁和题材,而只有渺小的作家。

最后,我要向我故乡的出版社——明天出版社的老朋友刘海栖先生、孟凡明先生致敬和致谢。谢谢他们热诚的约稿。在儿童诗越来越被编辑、读者

和评论家所忽略,因此也越来越边缘化的今天,他们能够想到要为孩子们出版一套儿童诗歌,我从心里感到十分欣慰,并充满深深的感激。

附记: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本只收录了40来首诗歌的诗集,明天出版社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印刷到了5万册!我担心这会不会造成他们发行上的压力,编辑却信心十足地说:希望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他们的话使我对诗歌又有了无限的信心。

2008年3月早春时节,武昌梨园

《童话诗十二月》序言

我最早接触的童话诗作品,是俄罗斯伟大的抒情诗人普希金的童话诗。那是在三十多年前——20世纪70年代,我还在家乡的村小学里念书时。一位从城里来的小姐姐——来我们村“插队”的知识青年,见我勤奋好学,就送了我几本在当时很难见到的小书,其中就有一本带彩色插画的《普希金童话诗》。这本书的封面上画着一只黑猫,正在系着金链的橡树上散步。那是普希金的一篇长篇童话诗《鲁斯兰和柳德米拉》的开头所描写的情景:

海湾旁有一棵青翠的橡树,

树上系着金链子灿烂夺目:

一只猫可以说是训练有素,

日日夜夜踩着金链绕着踱步;

它向右边走——便把歌儿唱,

它向左边走——便把神话讲。

三十多年过去了,书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眼前。后来我查对了一下,那是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梦海、冯春先生的译本。使我感到荣幸的是,三十年后,我和老翻译家冯春先生不仅有了交往,并且还做了他的这部翻译名作《普希金童话诗》的责任编辑。这其中莫非也有某种因果联系?

我曾在童话诗自选集《徐鲁童话诗——七个老鼠兄弟》的“后记”里,写到过普希金童话诗对我的影响。在那充满了饥荒和书荒的年代,《普希金童话诗》成了我最为心爱的“宝书”。它像一团小小的炉火,温暖着我幼小而寂寞的心灵,激发着我童年时代的微弱而可怜的想象力。直到今天,我仍可以全文背诵出《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等篇什。

在蔚蓝的大海边,

住着一个老头儿,和他的老太婆。

老头儿出海打鱼,

老太婆在家中纺线。

这样的诗句是那么朴素和自然,美在有意无意之间。这大概也就是小说家汪曾祺先生所说的“一个人最初接触的、并且足以影响到他毕生的艺术气质的纯诗”吧。

到了90年代,当我自己也尝试着动笔写作童话诗的时候,我对《普希金童话诗》仍然旧情难忘。我重新找来了冯春先生翻译的《普希金童话诗》的最新版本。这是我的童话诗创作的灵感之源和唯一的参照。

我一遍遍地读着非常熟稔的《渔夫和金鱼的故事》,读着《神父和长工巴尔达的故事》、《母熊的故事》……当我读着它们的时候,我的思绪又回到了我的童年时代,回到了那些寒冷的冬天的夜晚,在一个温暖的土炕上,我躺在被窝里听着老祖母在闪闪的灯花下讲故事的日子。

呼啸的大风雪掠过严寒的北方的旷野,它吹向村口,拍打着门窗,老槐树枝在天井里发出吱吱的声响,黑色的影子画在白色的纸窗上,不时地摇摇晃晃。年老的祖母半闭着眼睛,一边搓着那永远也搓不完的麻线,一边缓缓地给我讲着那不知道已经讲了多少遍的灯花姑娘的故事、狗尾草的故事和金粪筐与银纺车的故事……说到伤心处,她会叹息着抹起老泪;而说到冗长乏味的地方,她也会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瞌睡。有时候听着听着,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睡着了。一觉醒来,但见老祖母依然坐在橘黄色的灯影下,不停地搓着她的麻线——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明白,那时她搓那么多的麻线干什么呢!

我有时也想到,这情景不也正与普希金在米哈依洛夫斯克村,和他那善良的奶妈阿琳娜•罗季奥诺夫娜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又寒冷又温情的日子时的情景很相似吗?普希金曾在一封信中赞美过年老的奶妈给他讲的童话故事:

“这些故事多么美啊!每一个都是一篇叙事诗……”

我觉得,童年时我的老祖母给我讲的那些民间故事,每一个也都是一篇美丽的童话诗。事实上,我的童话诗创作的灵感和激情,就是在这种想象和回忆的氛围中诞生的。我的一些童话诗的题材,也直接是根据记忆中的老祖母所讲述的民间故事改写而成的。如前面已说到的《灯花姑娘》、《金粪筐和银纺车》以及《田野上的狗尾草》等等。

我对童话诗的理解,其实很简单。

首先,它应该是“诗”的,能够起到对人间的真、善、美的传播作用,能够表现出人间的智慧、勤劳、正直、追求和愿望。

其次,它应该比一般的叙事诗多一些幻想的成分和浪漫色彩,应该具有童话的想象力和超现实的特质。而对于情节过于曲折复杂、不大适宜入诗的题材,则应尽量避开,让其他形式来担当好了。

第三,在语言上,童话诗应尽量朴素、自然、明快、流畅,在不影响诗的美感的前提下,多采用一点有情趣的、谐谑的民间文学风格的口语,也未尝不可。

现在,呈献在读者面前的这本《童话诗十二月——24堂童话诗阅读欣赏课》,可以说是对我童年时代的那个童话诗旧梦的重温与追寻。

我也从内心里真切地希望,今天的孩子、家长和老师们,还有我们的诗人和作家们,都能够喜欢上童话诗这种美丽的文体。

这是因为,我隐隐地有点感觉,甚至有点担忧,这种古老的儿童文学形式,在今天似乎快要“失传”了!不仅创作的人少,能够认识到它的美,并且喜欢阅读和欣赏这种文体的小读者,也越来越少了。

我相信,和我一样怀有同感的人也是不少的。这本书的策划者和责任编辑刘蕾小姐,就是其中的一位。她好像也一直怀有一种“童话诗情结”。多年前,在她编辑的一份幼儿文学杂志上,她曾特意开辟了一个专栏,名为“大声朗读童话诗”,每月一篇,约我创作了十二篇童话诗。同时她还约请了国内一些著名的童书插画家,为这些童话诗配上了彩色插图。

那一年十二期的童话诗专栏,是我儿童文学写作中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现在,承蒙刘蕾信任和邀约,我们又一起合作了这本《童话诗十二月》。我对童话诗的全部的热爱和牵念,就都写在这本小书里了。

我用这本小书,向一种古老而美丽的文体致敬。

我用这本小书,穿越汗漫的时空,向我所热爱和敬仰的经典童话诗人们致敬。

我也用这本小书,感谢刘蕾和明天出版社对我的信任、鼓励和邀约。

最后,顺便预告一下,这本《童话诗十二月》,也是我正在写作的儿童文学阅读与欣赏的“三部曲”之一,另外两本书分别是《图画书十二月》和《经典寓言十二月》。

2009年春天,东湖边

责任编辑易山

猜你喜欢
普希金儿童文学童话
第四届福建省启明儿童文学双年榜揭榜
莎士比亚与普希金的《鲍里斯·戈都诺夫》
第三届福建省启明儿童文学双年榜揭榜
唯童年不可辜负
——两岸儿童文学之春天的对话
我曾经爱过你
我曾经爱过你
普希金的南方叙事诗中戏剧性故事情节
“原生态”与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