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雷挥
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务活动场所逐步向普通公众开放,中南海一度成为了北京的新名胜。
“中南海是全国人民向往的地方。这不仅因为它是北京城内著名的风景区,还因为它是中共中央和国务院的所在地。一九八零年五月中南海部分对外开放。”这是1986年8月,由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的《北京新名胜》一书里,关于中南海的介绍。
该书的《序言》对“新名胜”做了解释:“‘新是相对的,有些是近年来新开发,新发现的,有些却是过去就有,现在新开放或新装修的,这部分基本上是1980年以后的。”
中南海敞开了大门
“南长街81号大门,终于向人们开放,一张海蓝色的证券,穿过红色的高墙,沿着笔直的路,披着柔和的光,向深处走去,走向母亲,走向太阳,走向祖国最神圣的地方。”上世纪80年代的诗人晓晴,有感于中南海的开放,写下诗篇,收人了文集《爱的夙愿》。
普通人走人中南海的夙愿得偿。1980年5月以来,在重要节日和星期六、星期天,中南海开始有组织地接待群众游览。参观的人数众多,有时一天超过上万人。在新华出版社1981年7月出版的《中南海》画册上,收录了这样一张照片,远处是绿树葱茏、亭台水榭,近处则是两列紧挨着绳子排队,如长龙般蜿蜒的参观队伍,从照片上几乎看不到队尾。该照片上,人们的着装还是一片灰蓝,但已经有个别时髦的人穿上了鹅黄的裙子。还有很多身着朝鲜裙、蒙古袍、藏装的少数民族同胞。人们翘首以待,秩序井然。
当时开放的景点是流水音、毛主席故居(菊香书屋)、颐年堂、静谷和瀛台,主要分布在南海。游客就从位于南长街81号的中南海东门进入。最吸引人的景点是毛主席故居。中南海的街坊、家住中南海西侧胡同的刘福有,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描述了他对毛主席故居的第一印象:“主席生活多简朴啊!也没装修,还使落地电扇。”
参观中南海最重要的凭证是参观券,以单位为组织发放。“10公分长,5公分宽,白色底,蓝条,上面写着‘中南海参观券。”1988年至1990年曾经在国务院办公厅行政局服务处工作过的李新清,向记者描述了参观券的长相。它看上去和电影票差不多,区别是上面印着8个字:“内部参观、不准转让”。
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身份证,也谈不上安检,委托亲戚朋友搞张参观券是很正常的事。历史学者、昔日的北京知青丁东介绍,如今55岁上下,参观过中南海的北京人绝不在少数。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他还在山西工作,回北京探亲时,就得到了一张中南海的参观券。时代太久了,如今丁东已经记不清是谁给了他这张参观券。反正是“获得票比较容易,参观不登记,守卫也不森严”。那时,无论是老人,还是抱在手里的孩子,都有机会进入中南海。
中南海的开放给诗人提供了灵感。作者李伍久写下了《游中南海感怀》:“啊!过去,这是历代帝王的行宫哪,普通老百姓,谁曾进得来?群众团体可以来这里参观,少先队员可以到这里集会,啊,如今,人民的江山真正属于了人民,社会主义的中国,谁不感慨!”
神秘的红墙
新中国成立后,关于中南海开放的话题,一度曾是禁区。著名女明星王莹的丈夫谢和赓,曾任国民党将领白崇禧的机要秘书,后来一直替中共担任统战和情报工作。“鸣放”期间,他贴了一张反对官僚主义的大字报,提出不应占用古迹、中南海应向老百姓开放等意见,结果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北大荒劳改。“文革”时期又以“美国特务”的罪名被投入监狱。
中南海越神秘,普通人就越向往。曾在山西省社科院工作的历史学者智效民回忆,上个世纪50年代,他的父亲曾经有机会到怀仁堂开会,好奇的他缠着父亲问东问西,连中南海里的摆设都问。上个世纪60年代,他有机会到北京,便直奔北海的白塔,远远地遥望着中南海,那几乎是个庄严的仪式。后来,普通人连北海公园也不能进了。1971年以后,与中南海一桥之隔的北海公园及附近的景山公园长期关闭,成为了江青等人的游乐场。
北京人依然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1956年出生的北京人甄铁忠告诉记者,上世纪70年代,他上中学时,曾由学校组织参观过中南海。不过那时规模较小,也就一二百人的样子,转一圈就赶快出来了。住在中南海西侧胡同、64岁的刘福有介绍,他妻子当时在银行工作,曾经和中南海的工作人员有业务往来,有时会有内部票。刘福有回忆,正式开放前他就曾经进过中南海,还在里面看过内部电影《虎·虎·虎》。
中南海也曾有过特殊的“开放”经历。1966年6月,红卫兵一出现,便迅速壮大起来。各地涌入北京的红卫兵不计其数。他们大多是自发地来北京串联,吃住成了大问题。当时中央、国务院各机关部委以及北京的工厂、接待都被动员起来搞接待,中南海也成立了接待站。经周恩来同意,请红卫兵住进了中南海北区的紫光阁、小礼堂、武承殿等处。
不过,大部分时候,中南海仍然是普通人望尘莫及之地。历史学者丁东告诉记者,他曾经在北师大附中上学,同年级里有不少高干的孩子,放学后,大家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家,那些家住中南海的同学,走到红墙处,便分道扬镳了,眼看着他们拐进了深不可测的中南海。
中南海的春天
关于中南海开放的原因,众说纷纭。从记者目前能够查找到的公开资料来看,尚未有来自官方的正式说法。一个民间说法是因为当时中南海要开放搞“创收”,但是这个说法被大多数采访对象否认。“北京人当时几乎都去过。不要钱,跟现在参观毛主席纪念堂差不多。”北京出租车司机齐建侠告诉记者。1982年,他当兵复员回到北京后,去了两回中南海,其中一次是为了陪战友。
中南海景点的开放只是一小步。1981年春天起,包括怀仁堂、人民大会堂在内的重要国务场所开始对外开放。起初很低调,但是自1981年4月开始,有关开放的报道便形成了一个小高潮。那年4月11日,在中央办公厅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中共中央书记处决定,中南海怀仁堂免费为少年儿童开放5天,《北京日报》随后刊发了消息《党中央带了个好头——记怀仁堂开放的第一天》。而在同一份报纸的同一版面上,紧挨着的便是一篇题为《人民大会堂餐厅对旅游宾客开放》的文章,文中说:“70多位华侨和港澳同胞兴致勃勃地来到人民大会堂餐厅吃烤鸭。他们边吃边向陪同人员说:‘来到北京能在人民大会堂吃一餐饭,真是太高兴了。”
中共中央带头,引起了各界的积极响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国务院小礼堂于1981年的“五一”节对外开放,中办警卫局礼堂在稍后的“六一”节开放。北京市府大楼机关礼堂很快也向少年儿童开放了。1981年5月4日,全国农业展览馆正式向首都青少年开放。同一天,北京市4千多名青年,手持中共中央办公厅发给的请柬,高高兴兴地来到了中南海。
“穿过庄严的红墙;穿过一个久久翘盼的期待。一腔喜悦,拥一个普通公民,走进金色的中南海。我向桔红的微笑的朝阳,轻轻说一声:我爱。”作者梁志宏写下了《走进中南海》。这些单纯而明亮的诗句,表达了上个世纪80年代人们的中南海情结。北京知青丁东曾经就排在滚滚的参观人流中,鱼贯而入,直奔毛主席故居。他的体会是,不仅观看了风景和文物,也感受到了执政者的自信和开明。
开放的大氛围里,配套的服务项目也在完善中。根据当时改革开放的形势,中南海画册编辑委员会成立。在中南海内工作了40多年的杨宪金,就是通过参与这项工作完成了一个军人向文化人的转型。他出身山东肥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从一名普通战士成长为中央办公厅警卫局科长,后来又被任命为中南海画册编辑委员会主任,编辑整理了以中南海为主题的出版物。既为当时参观中南海的群众服务,也向社会公开发行。杨宪金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介绍,光是中南海的挂历,一年就能销售上百万册。1985年的中南海挂历,主题是毛主席故居藏画,该挂历的下方,还印着醒目的“中南海参观纪念”字样。其中有一幅齐白石等画的《和平幸福图》,93岁的齐白石怀着对领袖的崇敬之情,挥毫泼墨,题赠“和平幸福,万寿无疆”。
感受中南海
中南海的正式开放一直持续了9年。中南海街坊、住在中南海西侧胡同的刘福有至少去过中南海十几次。如今,64岁的刘福有已经退休,离中南海的红墙不过几百米,闲坐胡同房檐下的他回忆中南海,“跟公园似的,跟北海没什么区别,环境还不错。”
后来者大多只能通过出版物了解中南海。1992年,中央警卫局成立西苑出版社,杨宪金是第一任社长、总编辑。中南海系列的出版成为其一大特色。杨宪金主编了《中南海珍藏书画集》《中南海古迹楹联》。如今,离休后的他还担任着中国水墨艺术研究院院长、毛泽东书法艺术研究会副会长等职,他正在撰写一本回忆中南海工作经历的书,记录自己难忘的中南海生涯,但还没有最后拟定题目。
普通人能够领略中南海风采的其实还有陶然亭公园。在设计精巧的云绘楼·清音阁前,立着一块碑,介绍其出身皇家的显赫历史,并提及“1954年,周恩来总理亲自选址迁建于此”。记者来到陶然亭公园时,恰逢正午,游人不多,有老大妈吊着嗓子,老大爷闭目养神。这个建于乾隆年代。仅供天子观景赏月的近水楼阁,落户民间后,依然是气宇轩昂。守着一泊湖水,与北京的平民百姓们同呼吸,共命运了半个多世纪。
2004年11月举办的“酒店发展与奥运机遇”国际论坛上,根据《法制晚报》的报道,北京市旅游局、市发改委、市商务局将举办北京奥运旅游推介会,为此将公布系列推进政策,正待报批的项目里就有中南海部分区域向旅游者开放。
“主要还是考虑安全问题。”著名文物专家罗哲文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表示。因为文物保护工作的需要,他常年出入中南海,最近一次是今年6月到里头开会。罗哲文认为,中南海是否再开放将取决于对安全的需要。这是可以理解的原因。他本人曾经去过美国,但因为参观需要提前登记,限制很严,他两次都没有能够参观成白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