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卫
一生只逃过一回票,不幸被捉了个现场。
那是1979年的秋天,我从四川省崇庆县黑水涵大队小学帽子班初中毕业,语文居然考了个全县第二,总分超出县一中录取线50多分,幸运地考入了重点中学。在公社建筑队工作的哥哥正在康定做工,给我寄了70元钱来读书,我一下成了富翁,要知道那时候一个劳动力一天才挣一包经济烟钱啊。我买了新鞋新袜子,还做了件灯草绒的中山服,别提有多高兴了。我发誓要好好读书,将来能考个县师范什么的。
因为离家远,我一般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星期天我和几个同学在校,一起做作业,研讨学习,当然我们也想到街头逛逛,但我们都是农村来的,包儿头没有多少子弹,顶多买点学习资料什么的,嘴馋了也只好忍着。我们都在想,要是今后有了钱,首先买——首先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一下都说不出来。从白岩考来的雷英才说现在我什么都不想买,首先想的是看一场戏。
那是个特殊的年代,越剧《红楼梦》刚刚解禁,文艺的春风才吹到农村,我们多么想猛吸几口,然而我们没有余钱去看戏,学校放回坝坝电影,就像打回牙祭似的高兴。刚好我有个同学叫王苋,是一年前从我们大队招到县川剧团的学员,要是能找到他,说不定会看一场不要钱的戏。我不说还好,一说雷英才、杨仕杰两人非要去看戏不可。反正星期天没有事,话说到这分上,你不办还是同学吗?
川剧团离我们县一中很近,走路不过十来分钟。我们仨人手拉手连蹦带跳就来到县川剧团。找看门的老大爷一问,得知王苋在化妆,待会儿要出场。我们在老大爷的指点下来到后院找到了王苋,王苋见到我很高兴,但当我提出要看场戏时他似乎有些为难,那表情在脸上停的时间极短,一不注意到就会被滑过去。“那好吧,老同学的面子能不买吗?”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和王苋不同班,他高我两级,和我姐是同班同学。那时每个班有班宣传队,王苋是校宣队唱的台柱子。他唱的《泰山顶上一青松》是学校的保留节目。我讲故事《平原游击队》中“平安无事啊”那段,每次都能赢来许多笑声。我和王苋就是在校宣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我们按王苋的要求悄无声息地来到剧场,传统川剧《柜中缘》马上就要开演。
座位空了近一半,我们当然不敢坐在前面,悄悄地躲在后头。正当我们聚精会神看戏时,查票的人来到我们跟前。我们没有票,而此时王苋正在台上演出。我们一下不知咋办才好,只好硬着头皮,说是王苋请我们看的,那人不听还好,一听,气一下就炸了:“还是个学员娃娃,胆子楞个大,还了得!”
那人先是要罚我们的款,我们这些学生,连饭钱都成问题,哪里钱来罚?那人又说叫我们补票,我们仨把钱全部抖在一起,还差两角。那人后来见我们确是学生,就放了我们一马,把补票的钱退给我们,还让我们继续看完戏。
20多年过去了,这事就像存在缸里的酒,越来越让人难忘。想着它,就像翻开孩提时的照片,那些欢乐和苦涩永远烙在心间。
(责编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