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

刘国芳

青是他的女朋友，每次看见青，他都会把一句重复了无数无数遍的话再重复一次，他说：“你鼻子最好看。”

青说：“知道啦！”

青有时候不这样，只问他：“怎样好看？”

他说：“挺挺的，有款有型。”

青说：“别人不是这样吗？”

他说：“很多人的鼻子都是塌的，扁的。”

这时候如果是在街上，他就会举出例子来。他会让青看某一个人，然后说：“那个女孩，本来很漂亮，就是鼻子不好看，塌了。”

青说：“不会呀，我觉得还好。”

他说：“比你差远了。”

又看见一个人，他也说：“你看这个人的鼻子，太大了。”

青说：“还好呀！”

他说：“好什么好，跟你比，她的鼻子简直不是鼻子。”

青有时候也会让他看一个人，然后问着说：“这个人的鼻子好看吗？”

他说：“还可以。”

青问：“有我鼻子好看吗？”

他仍说：“差远了。”

由于他天天说青的鼻子好看，青有一天问他：“你好像只是看中我的鼻子？”

他说：“正是。”

青说：“要是我鼻子不好看，你或许不会看上我？”

他说：“肯定。”

青就不高兴了，青说：“难道我身上就没有一样比鼻子好，比如我的脾气、性格、为人？”

他说：“都没你鼻子好。”

青真的不高兴了，说：“哪儿都不好，你还跟我做什么？”

青说着，板着脸，不理他了。

看见青认真，他就解释说：“逗你玩的，你哪样都好，我都喜欢。”

青这才笑了。

有一阵子，他很少来找青。青去找他，才知道他经常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青有一天就问他：“那女孩是不是鼻子好看？”

他说：“不错。”

青说：“所以你经常跟她在一起？”

他说：“你说什么呢？”

青说：“就是嘛？”

他只得解释了，他说：“跟她在一起哪里是她的鼻子好，是工作需要。”

青说：“那你说，是她的鼻子好看，还是我的鼻子好看？”

他说：“当然是你的鼻子好看。”

青又笑了。

青的老家在农村，父母还在乡下。有一天，青的母亲病了，青要回去看母亲。他知道了，要跟青一起去。青不想让他去，但他执意要去。青依了他，带了他一起去。

路上，青跟他说：“我妈很难看的，你要有思想准备。”

他不以为然，他说：“不会吧，你这么好看，你妈会难看到哪里去？”

青再没做声。

真像青说的那样，青的母亲很难看。青才二十一岁，但青的母亲看上去有六七十岁。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完完全全的一个乡下老太。不仅如此，青母亲的鼻子难看到了极点，不仅仅是塌或扁的问题，青母亲简直就没有鼻子。那儿，只是两个洞。

他看了青母亲一眼，就不敢看了。

回来的路上，青看着他问：“吓着你啦？”

他没回答，只说：“你母亲怎么那么老，她不像你母亲，而像你外婆。”

青说：“我妈快四十岁才生我，农村人整天劳作，容易老。”

他再没做声。

回来后，他就没找过青，电话也没打。青打他的手机，问他怎么好久不找她了？他支吾着告诉青，说他忙。

过了一会儿，青再打他的手机时，居然打不通，青听到自己手机说：“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以后，青再没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