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守精神的高度

李　刚

杜甫是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他一生写过许多爱国忧民的好诗，晚年所作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是其中的一首。在诗中，诗人精心选择了风卷屋茅、顽童抱茅、倚杖叹息、孩儿蹬被、屋漏床湿等场面和细节，进行形象的描绘，使读者真切感受到诗人当时所经受的生活上的煎熬和精神上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正是唐王朝自“安史之乱”后，整个社会人民生活的缩影，从而使诗的主题思想更富有现实意义。

不经风雨的茅屋——环境之惨

来到成都投奔友人的诗人，在亲友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盖了这座茅屋，暂时有了一个安定的住所。每天在浣花溪畔漫步，踏花怡情，饮酒作诗，过上了一种隐居的浪漫生活。可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风便卷走了茅草，一场秋雨便淋碎了他的梦想。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迅猛的秋风，好像故意同他作对，呼啸而来，毫不留情地卷起层层茅草，又使诗人处于无屋可居的窘境。随风而逝的茅草命运又是如何呢?有的飞渡过江，如雨点般洒在江郊；有的轻飞在高空，挂在树梢摇摆；有的在低处飘转，沉到塘坳。景由境生，境由心生，这恰恰是诗人的高明之处。在呼号的秋风中，眼见自己的茅屋不在，联想起自己辗转流离的生活，不正如秋风中的茅草一般凄惨吗?在“安史之乱”后的唐王朝，哪里会是诗人永久的栖身之所呢?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临近夜晚的时候，乌云密布，一场秋雨不请自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即便再有诗意怕也无法欣赏那份雨意，面对“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的悲惨处境，诗人失眠了。“长夜沾湿何由彻”，漫漫雨夜，何时才能天亮呢?诗人在痛苦中煎熬着，焦虑和不安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今后的日子又将如何度过?此时，让诗人担忧的怕不只是秋雨，连年的战乱才是诗人心头的巨石，压得诗人喘不过气来!

不谙事理的孩子——现实之悲

天灾不可违，人为最可恨。“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面对被秋风所破的茅屋，诗人年老体弱，束手无策。此时，顽童却出来捣乱，竟然忍心在我面前做“盗贼”。一个“忍”字力透纸背，写出了孩童善良美德的缺失，同情心的淡薄，而这正是现实社会的可怕之处。孩童对困境中的老人不仅不管不问，反而是“公然抱茅入竹去”，直至诗人喊得唇焦口燥仍不奏效，只好“归来倚杖自叹息”。诗人如此不幸的遭遇只有自己叹息，未引起别人的同情和帮助，可见当时世风日下，人情淡薄。伴随着连年的战乱，困苦冲击着传统的道德底线，愚昧挑战着社会的文明，因而诗人“叹息”的内容也就十分深广。这一叹，叹尽了盛世的余脉；这一叹，叹透了繁华的尽头。

不眠之夜的愿望——志向之高

接踵而至的灾祸，吹飞了杜甫草屋上的茅草，也击碎了杜甫安享晚年的幻想。本认为偏僻的成都郊外，可以成为世外桃源般的仙境，让奔波的生活得以平静，让疲惫的身心得以舒缓。哪曾想，一夜风雨。又让诗人陷入了凄苦的困境!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诗人在屋破漏雨的困境中，推己及人，想到了天下饱经丧乱：颠沛流离的寒士，他们不也在此种困苦中经受煎熬吗?于是诗人便泯灭了“小我”，为天下受苦受难的寒土振臂高呼，期望有千万间在风雨中“安如山”的广厦，能让天下的寒士得到庇护，不再为窘迫的生活烦恼，不再遭受战乱之苦。诗人虽是一介寒士，但旷达的心胸却让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的人们汗颜，这是何等铿锵雄壮的声音，这是何等高大光辉的形象!至此，诗人意犹未尽，又于回环往复中递进一层，把推己及人升华到舍己救人。“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多么快意的表达!多么深切的期望!多么高尚的情怀!诗人那颗滚烫的心感染着每一个读者，震撼着每一个心系国家、心牵万民的心灵。这是全诗主旨之所在，也是黄钟大吕般的最强音，它奏响了陆游“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的豪情壮志；它奏响了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远志向；它奏响了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铮铮誓言。

在那个秋夜，诗人备受煎熬，超然与洒脱让他看淡了世间的沉浮得失，家愁国恨却激发了他的理想和抱负。文弱的他犹如一座精神的丰碑，昭示着后人：困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困苦让我们意志全无，困苦让我们丧失了良知，困苦成了禁锢我们精神的枷锁。

重读《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一千多年前的呐喊言犹在耳，无数中华儿女传承着杜诗的遗风，固守着精神的高度，且歌且行!

课文背后的故事：

公元759年暮冬，杜甫因避“安史之乱”入蜀到成都。次年春，在友人的帮助下于成都西郊的浣花溪畔盖起了一座茅屋，这便是他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中提到的茅屋。杜甫在这里先后居住了近四年。后来，前蜀人韦庄寻得草堂遗址，重结茅屋，使之得以保存，此后历代都有修葺扩建。1985年5月，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成立，这是现存杜甫行踪遗迹中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最具特色和知名度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