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君的诗歌,以其忧郁又混和着明亮的复调式的旋律,保持生活的表象却又深入生活本质的细腻与深入,塑造了她自己诗歌的个人特色。黄玲君善于从生活的丰富经验和原初感受出发,经过内心的强力渗透,加上她对诗歌强烈的精神追求,她的诗歌统摄了她的生活和情感。她能在博采众家之长的基础上,凸显她独特的个性色彩和诗歌节奏理趣,她的诗歌初步形成了她的个人诗歌风格,已经获得广泛的承认,逐渐赢得其影响,具有很高的阅读和欣赏价值。
——沈天鸿
2004,合肥
一
“我不在书吧,就在去书吧的路上。”
一位诗人这样说。
其实,你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路上
有时,你怀疑,这是一座虚幻城市
抵达和离开充满着幻梦
风景一路铺陈
几天前刚刚下过雪
正在慢慢融化
预示一个更新鲜的春天
你最终只能爱上这一路的风景——
河水的位置不断改变着
去年,你看见一只鹰
在车窗外的天空中静止不动
前年,高速公路上,你看见
孤单单两只羊。仿佛从天而降
二
三月的台阶上,忍冬
爬上蓠芭墙
花蕾一天天膨胀
四月花开。已像街边小卖部的
啤酒泡沫一样白
继而金黄。五月是石榴
在银河公园
抱狗的小男孩对着镜头笑着
乌黑的头顶
我们仨坐在铺满花瓣的树下
用手指辨认——
梅花,玉兰,蔷薇,海棠,桂花
它们一一落过了
三
我要说,这个城市让我印象深刻的
是树。与那些北方的树有所不同
在这里,它们的枝条低垂下来
让我的手指能够触摸得到
那些披头散发的乌桕
我把它暗红的叶子随手装进衣袋
尝试用体温烘干它,来年春天
我穿上旧衣
它在我的手里已经变得难以辨认
在植物园
巨大的董铺水库犹如人间仙境
水鸟飞来飞去
水杉们临水而居,风中
脱去生锈的旧衣
秋天银杏结满果实
高大,俊美
当我再一次光临,只剩下一地
黄金的叶片
四
午夜的窗台
白天恣意汹涌的人群
水迹一样消失无痕
街灯的眼整夜亮着
树冠上金黄的枝条
洒下斑驳的阴影
雨停了
淝河路宽大的袖管低垂着
一个大房间,无数次地进出
身旁,躺着的人发出鼾声
五
有人抵达,有人正准备离开
交会时,需要尴尬面对
一些暧昧眼神
“是否,江水不再向东流?”
恋歌房里歌声响起来
车来车往,迷失在隔壁的天堂
昔日情敌,放下戒备
把酒论道。另一个房间
你一遍遍阅读往日书简
用呵出的热气取暖
冬日清晨,早班车缓缓驶出城郭
梦幻之城
从S城到H城,
作为交通工具的火车,实际上,
已成为二者的间离。
许多次,我的面前放着一本书,
眼睛望向窗外,火车奔驰,
我的思绪跑得更快更远——
事实上,我的行动更像一场涉险,
有时候,我希望前方道路永无尽头,
远方目的地,只是一场梦幻。
我想,那些年,我是爱上这旅程的
漫漫无尽。仿佛滚雪球一般,
我热衷将这许多的梦幻堆积。
更大的可能——我想,今天的H城
只是由我的执著梦幻,堆砌而成
它更像是我随身携带的,一件大行李。
斜坡
它们称得上杂芜:一些蒿草
也有蔬菜,以及小杨树
斜坡上,努力直立向上
盛夏,上面缠着牵牛藤
开着紫的喇叭花,招引蜂蝶
秋天了,斜坡上先是绽开了
雪白的棉花,然后是金黄的野菊花。
这景象令人始料不及
我的红眼航班
这是七月,潮湿的夜晚
很大的天空,有着潮湿的云
其实,黑暗中的我看不到外面
都有些什么云
在看不到的云彩里,
那些飞机往来着
我反复听到的是一些战栗的轰鸣
那些远远闪烁的灯火
正穿过巨大的想象云朵
在七月,以及十月和三月的夜晚
它们接二连三地飞过了我的屋顶
一分钟彩虹
那个午后,我一身倦意,赶往郊外
街边伫立,仿佛只为了迎接
一辆洒水车
目睹一辆洒水车
那清清水珠形成的半轮彩虹
一分钟的奇迹,七彩霓虹
外层是紫色,最里面是黄色。近在咫尺
那天的太阳明丽
满大街的人们安之若素
只有一个人欣喜若狂
偶遇
停靠宿松路的
1路公交车,和往常不同地
上来一群民工。
他们手持器械:
铁锨、镐头、钻
这些铁质器具
闪着光。立即,
他们,和车上人
形成某种对峙。
仿佛有所察觉,他们
及时地,把工具扔下了
后面上车的人,无不小心地
绕过地上的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