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 玮
慧玮的诗从里到外都会荡漾着一股清新、朗润、明亮、爽然的发白骨子里的快感,这不仅仅是喜欢诗歌的人才会有的感受,我曾经将慧玮的诗歌给一位非文人的女孩看过,她说读这样的诗歌如同啜饮一杯早春的新茶,一股淡雅恬谧的清香从肺腑里悠悠溢荡出来,瞬间就走遍全身的每一个毛孔。然而这并不是说慧玮在诗歌中只是轻佻地且行且吟而全然脱离了现实,他将现实强压给人类生存中的困惑、悲哀和无奈透过自己独特的诗歌语言传递给走近他的读者,在举重若轻中淡化和磨蚀人们灵魂所承负的沉重与悲苦,使人们在淡淡的回味中嘲笑抑或蔑视现实,以消解物质社会给予生命旅途的生存压力和沉闷。
——刘琰珺
每一只虫子都漂亮无比
我喜欢在有草的地方
散步,我喜欢看各种各样的虫子
在草丛里出没
每一只虫子都是大自然的杰作
它们的色彩、花纹、形体和动作
总是让我百看不厌,心生爱怜
一片草叶,一根草茎,都可以成为
一只虫子的家园;一颗露珠,一粒草籽
就是一只虫子最奢侈的美餐
多么快乐的虫子啊,它们想飞
就飞,想蹦就蹦,想叫就叫,想唱就唱
甚至还可以像我们人类一样,站在
一块石头上,看远处的日落
在虫子的国度里,我常常
为自己的笨拙和丑陋而感到羞愧
风,数着篱笆上的喇叭花
风,伸出透明的手指头
数着篱笆上的喇叭花
一朵,两朵,三朵……
她的手指头点一下
花儿就幸福地摇摇头
多么慈祥的一个老太太啊
颠着小脚,鼓着没牙的嘴
在姹紫嫣红的篱笆前流连忘返
一会儿从这边数过去
一会儿又从那边数过来
仅仅为了弄清,今年的喇叭花
究竟比去年多开了几朵
野蜂
放蜂人,在傍晚时分
悄悄离开了我的家乡
他们将一路北上
去甘肃、青海和内蒙
追赶春天的背影
天黑了,没有归巢的蜜蜂
你要快点回家
搬运蜂箱的汽车
还没有走远,你加把劲
就能追上它们
你一定要追上它们啊,不然
你就成了无家可归的野蜂
夜里的事物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我常常怀疑,那些看不见的
事物,是否还忠实地守护在
我们的周围
布谷鸟叫了一声
告诉我它在哪里
小河哗哔地流淌
告诉我它在哪里
老牛嚼着夜草
告诉我它在哪里
而此起彼伏的松涛
不但告诉我山峰在哪里
还告诉我风在哪里
运沙车
在山顶上,我偶然
向山下一瞥,看见
一辆运沙车
陷进了河滩的淤泥里
另一辆运沙车
用一条缆绳
将它从泥坑里往出拽
在山顶上,我看不见
驾驶运沙车的人
这情景,就仿佛是
两辆汽车
在互相帮忙
黄沙桥
我每天都会经过黄沙桥,
有时一次,有时两三次。
每次经过黄沙桥,我都忍不住
朝北边看看。
北边就是商洛路,我回老家的时候
就从这儿走。
母亲进城以后,老家对我而言
仅仅成了一个概念。
但每次经过黄沙桥,我都会忍不住
朝北边看看。
我知道我看的是老家的方向,
却不知道我能在那儿看见什么,
也不知道我想在那儿看见什么。
有多少朋友就有多少熟悉的地方
如果我们常去一个地方,一定是因为
那里住着一位最要好的朋友
一辈子,我们去过的许多地方
都跟朋友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朋友多了路好走,朋友多了
我们去过的地方也多
结识一个新朋友,就等于
认识了一个新地方
没有朋友的地方,也就是
没有吸引力的地方
如果从某一天开始,我们不再去一个熟悉自地方
一种情况是,朋友搬了新家
另一种情况,我因为伤心,不愿意说出
疼痛的玉米
在玉米地里行走,一不小心
我撞折了一片又细又长的玉米叶子
玉米叶子折断的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像一把刀子,猛然扎在我的心上
被撞折的玉米叶子,落下了终生的残疾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天天萎缩、干枯
什么时候,它才能停止颤抖
什么时候,它才能不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