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对自我价值的追寻

2009-07-06 03:54
新西部下半月 2009年6期
关键词:自我价值科举蒲松龄

赵 欣

【摘要】蒲松龄对自我价值的追寻终其一生,但主要是依照他当时所处社会的标准来进行的,因而造成他自我价值不能实现的悲愤。《聊斋志异》一书既记录了他的悲愤之情,也记录了他对自我价值的思考和追寻,表现出他对当时社会标准的怀疑和否定,但是最终蒲松龄不能脱离科举为本位的标准意识,依然走不出自我价值不能实现的阴影。

【关键词】蒲松龄;自我价值;科举;《聊斋志异》

个体价值,可以从纵向和横向两方面来判定。从横向来说,个体价值主要取决于当时的社会价值标准,即当时占主导的,统治阶级所宣扬的价值标准。从纵向来说,个体价值主要是经过历史的选涤后,被后人认可的价值。蒲松龄对自我价值的追寻主要是依照他当时所处的社会标准来进行的,因而造成他自我价值不能实现的悲愤。当这种对个体价值地追寻在现实中碰壁后,他把追寻之路投向《聊斋志异》。可以说《聊斋志异》一书既记录了他的悲愤之情,也记录了他对自我价值的思考和追寻。

蒲松龄生活在明末清初的七、八十年间,经历了社会由动乱趋向安定的局面。清初统治者为缓和民族矛盾,采取笼络和收买的手段,举行八股取士,所谓“网络实学,振拔真才”。读书人在这种君主集权制、封建官僚制和社会等级制以及社会秩序和伦理道德相融合建构起来的“铁屋子”里,要想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只有通过“学而优则仕”的道路,挤进“官僚”队伍里去。[1]相传《神童诗》有“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2]于是无数的读书人便废寝忘食,神魂颠倒,孜孜以求地想猎取这样的“功名”。蒲松龄家里虽非名门大族,却是世代多读书人。高祖蒲世广虽称“少聪慧,才冠当时”,不过是个廪生。曾祖蒲继芳才是个痒生。祖父蒲讷默默无闻。[3]父亲蒲磐,自幼习举子业,乡里称博学洽闻,却科举失意,遂弃儒经商,到晚年家道衰落,亲自教子读书。蒲松龄在兄弟四人中,惟他勤于攻读,文思敏捷,“经史皆过目能了”,19岁初应童子试,便以县、府、道三试第一进学,“补博士弟子员”,且“受知于学使施闰章,文名籍甚”可以称得上“少负艳才”。因此,可以说蒲松龄的身上,寄托着其家几代读书人的“科举梦”。可是蒲松龄却在此后屡应乡试不中,频频碰壁,直到71岁那年才援例拔贡补为岁贡生。蒲松龄毕生才华横溢而潦倒位卑,其间以低贱的塾师身份坐馆于缙绅人家,且饱尝了科举屡次落第的羞恨。这样的遭遇对于蒲松龄来说,是“实学与真才”既不能得到清朝廷的“网络和振拔”,也不能光宗耀祖,甚至不能容妻庇子。换言之,蒲松龄的个体价值在当时社会并不能得以承认和实现。

于是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说“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惊霜寒雀,抱树无温;吊月秋虫,偎阑自热。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这里蒲松龄用“孤愤”表达自我价值不能被承认的痛苦。他试图以“幽冥之录、浮白载笔”来重新构建一个尊卑优劣,别具尺码的价值体系,以期对自我价值作出肯定。并且这种肯定是通过“青林黑塞”间的“知我者”和令他愤愤不平的科举制的描写来表现的。

如果说知已之情是个人对蒲松龄价值的承认的话,科举入仕则是社会现实对蒲松龄自身价值的衡量。这典型的表现在《叶生》一文中。文章开头介绍叶生是“文章词赋,冠绝当时,而所如不偶,困于名场。”叶生的生平遭遇与作者是何其的相似。作者对叶生才华的肯定也即是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叶生的文章被调来的丁县令击节称叹,叶生视其为知已。而报答知已相知之恩的唯一途径是科举高中。可见,在对主体价值的肯定上,知已之情也不能超脱科举考试的牢笼,而最终仍归于是否能科举入仕。正因如此严密而残酷的控制,叶生终为科举考试命归黄泉。至此,也就意味着主体的自身价值在现实世界中没有被承认。然后正如蒲松龄所说的“寄托于幽冥之录”,作者又写叶生的魂魄追随丁县令,并给予丁县令之子授录叶生“生平所拟举子业”,结果丁县令之子中亚魁。其后叶生也中举(领乡荐)。至此主体的自身价值似乎终于得以被肯定。可是当叶生以及作者与读者共同沉醉于这难得的欣喜之中时,却被叶生的妻子一语呵破“君死已久,何复言贵!”主体的价值不能被社会现实认可,便寄托于理想,理想也不能被容忍,只有破灭。作者的悲愤之情抑郁不能道尽,又在“异史氏曰”中说“高山流水……遇合难期……古今痛哭之人,卞和惟尔;颠倒逸群之物,伯乐伊谁?抱刺于怀,三年灭字。”蒲松龄以卞和自况,慨叹世无伯乐。他的这种怀才不遇的悲愤完全是对其价值的肯定。而这种对自我价值的追寻又是如此地执着而艰辛,可以说是字字血泪了。

“对主体价值的肯定,必然导致对抑制主体、埋没主体的环境的否定。”[4]如果说《叶生》一文对主体价值的肯定是以悲剧的形式来表现的话,《司文郎》、《贾奉雉》等文中反映的对埋没主体的环境的否定,则是以喜剧性的嘲弄来表现的。《贾奉雉》中考生贾奉雉所鄙弃而不屑道者,却是考官认为标准的文章。当他经友人郎秀才点拔,“戏于落卷中,集其茸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文”反而竟中“经魁”。更具讽刺的是《司文郎》一篇。考生余杭生文章面目可憎,但其老师是考试官之一。当把几位考试官的文章拿去给一位会嗅文章好坏的盲僧闻时,“至第六篇,忽向壁大呕,下气如雷,众皆粲然。”僧试目向生曰“此真汝师也!初不知而骤嗅之,刺于鼻,棘于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至下部出矣!”这里不仅绝妙的讽刺了考官文章之劣及其徒文章之恶,更点出考生因与考官的师徒关系而得中的取士唯亲黑幕。蒲松龄在这里,为自己一生科举不第的耻辱,在对考官的无情否定中为自己找到了最光荣的解释。这样对抑制主体的环境的否定,便也是对主体价值的进一步的肯定。

但是这种肯定,这种由作家胸间块垒所宣泄出来的丰富多彩而才情焕然的不朽之书,在蒲松龄看来,也是“寄托如此,亦足悲矣!”他没有为自己在文学上的成功而自豪,却一直为仕途上的失败而自卑。蒲松龄这样被窒固的,全然以科举为本位的标准意识,便造成他的人生悲剧,造成他的自我价值仿佛不能被实现的悲愤。

【注释】

[1]无奈的追寻:清代文人心理透视.韩进廉,河北大学出版社,2000.9(1).

[2][4]林白,朱梅苏.中国科举史话.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9(1).

[3]人鬼狐妖的艺术世界.李厚基、韩海明,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3(1).

【参考文献】

[1]杨义文存.第六卷.中国古典小说史论.杨义.人民出版社,1998.10(1).

[2]无奈的追寻.清代文人心理透视.韩进廉,河北大学出版社,2000.9(1).

[3]林白,朱梅苏.中国科举史话.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9(1).

[4]中国古代考试制度.郭齐家,商务印书馆,199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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