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璞
普利策奖作为美国一种多项的新闻、文化奖金,由美国著名的报纸编辑和出版家约瑟夫·普利策出资设立。从2007年11月开始,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院开始承办首届“普利策新闻奖工作坊”,通过一系列讲座和互动的形式,实现香港新闻学生同世界顶尖记者的学术交流。去年11月,该活动在传理学院40周年之际迎来了第二届的五位记者,而笔者此时正在香港浸会大学交换学习,有幸领略了这些领受了美国新闻界至高荣誉的名记者的风采。
在第二届的五位来访者中,史蒂夫·芬纳鲁先生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他也是刚刚凭借对伊拉克黑水公司和其他私人保安公司的深度调查,而荣膺2008年普利策国际报道奖的。虽然资历最浅,但史蒂夫阅历堪称丰富,早年毕业于密歇根大学新闻系的他,还手握国际关系专业的硕士学位。在2000年加入《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之前曾任职于《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负责报道华尔街和拉丁美洲新闻。从2004年起,他开始担任邮报在伊拉克的驻外记者。
与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芬纳鲁先生相比,年近六旬的大卫·庄斯顿则更加老成干练。去年4月他选择离开《纽约时报》,并于2009年起开始担任迈阿密大学的新闻系教授一职。在他超过40年的记者生涯中,他先后任职于底特律自由报、洛杉矶时报、费城闻讯报、纽约时报等多家媒体,作为2001年普利策新闻专线报道奖得主,他还曾经因为撰写了关于揭露美国税制黑幕的畅销书《Free Lunch》而名声大噪。
2008年11月15日,在工作坊行将结束的时候,我有幸采访到了两位先生,从一名新闻系本科生的角度,同他们针对新闻学生的培养和国际交流的相关问题进行了交流。
以下是谈话的摘要记录:(I为笔者,F为芬纳鲁,J为庄斯顿)
I:非常高兴两位能够来到香港,来到浸会,也非常感谢能够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来分享两位的个人经历,尤其是那些关于两位的获奖作品的幕后故事。
F:很高兴能够借这个机会来中国。
J:这个工作坊办得非常成功,虽然我被安排了4场完全不同的讲座,但我很高兴能跟香港的同学这样面对面的交流。
I:在您看来,举办这样的工作坊的意义何在?
F:通过这样的交流,你们可以更方便地知道我们走过的路,把我们的个人经验拿来用,这总会给大家很多启示。比如说我们这几个人,是从美国新闻工作者的角度出发,给中国的学生,尤其是新闻专业的学生不一样的观点和认识。
I:根据您多年的经历,您能给记者这个职业下一个定义吗?
F:对我个人来说,记者是一项要把很多时间花在外面的工作,搜集资料,然后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把这些获知的东西传递出去。当然,要懂得平衡各种冲突。
J:我认为记者就是要努力找到那些大人物不想让你知道,但是又是读者关心的东西出来。
I:记得我们在和《南华早报》的总编辑刘先生交流时,他曾坦言:“No journalism course can prepare you a good journalist”(没有一门新闻课程可以让你变成一个好的记者)您是怎么看待这句话的?
F:我对此完全同意。(笑)我就是新闻系出来的学生,但是我直到真正成为一名记者的第一个星期,才明白记者这个职业本身到底是什么。所以,做一名好的记者要不断地实践你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和在工作中获得的经验,这也是这个职业本身最大的特点。
J:你要掌握如何让当事人愿意跟你交谈,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买你的账,但是总有一些会的。没有人会教给你,如何找到你报道中的“那个人”,也没有人会在学校教给你如何从政府那里挖到有用的资源,而这些只有那些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才会知道。所有这些你只能通过你的个人经历去获得。这些是在学校里老师不会告诉你的。
I:(对F)谈谈你当体育记者对你在伊拉克做调查记者(investigative journ aList)的帮助吧。
F:我觉得它们并没有十分明显的区别,我多年的职业棒球记者的经历跟我在伊拉克的报道方面有很多的相同之处。我们都是要和当事人建立起牢固的关系,比如我在伊拉克的时候,没有现场的所见所闻所感,任何一个美国人都不会相信我写的话,因为那些事情确实听起来不可思议。
I:(对F)您曾经在芝加哥大学度过了6年的大学时光,在这中间您曾经涉足了6个完全不同专业的学习,而却没有获得任何学士学位,但是这却没有妨碍您成为一名优秀的调查记者,我想在您眼里记者到底需要学些什么东西呢?
F:首先,大学的新闻系教育交给你一些基本的原则,比如说要懂得“证实”。如果你的妈妈告诉你她很爱你,这个也要自己证实一下才能相信(笑)。但是这一点是不够的,一个好的记者要有广博的知识,了解包括历史、化学、统计学、物理学,不仅仅要领会最基础的层面,还要理解这些学科的原理和规律。当然法律和公共管理知识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要把太多的时间放在如何“写”一个故事,而是要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如何形成一个故事上。
I:但是似乎很多成功的记者并非有新闻系的背景?
F:但是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刚刚涉足这个行业的时候,很容易被各种问题所困扰。比如说一些习惯和规则,而这些我们在大学阶段都学过。在美国,很多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做一名记者,你并不需要一个新闻系的学士学位。”现在的事实是大部分的美国记者都不是学新闻出身。有很多人就说,记者是一个不需要资格认证的职业,即一个标准放在那里去衡量你是不是足够胜任采访、写作、编辑的工作。尤其像现在信息的传递不再像以前那样了,有了各种视频共享网站的出现,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发布公共信息,从这个层面说,任何人都成了“记者”。
J:这个问题很复杂,我遇到过很多没有新闻背景的记者,也遇到过很多是新闻系毕业的记者,我想这不应该成为一种标准。
I:你觉得博客是对现今新闻从业者的一种挑战吗?
F:什么是记者,我觉得这是现在社会存在的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也是一个基本的问题。你觉得博客算是记者吗?我觉得他们不算。那么博客可以把他们的观点通过个人主页发布出来,这跟一个报纸的专栏有什么区别呢?大众只会认为报纸上的评论才是新闻,而博客即使整合了很多方面的信息,在别人看来只能算是自己个人意见的表达。
I:一个好的记者应该具备怎样的素质?
F:首先要有一种调查的技巧,寻找故事、追踪故事的能力。虽然我知道有很多书、很多理论会告诉你怎样把这样一份工作做好,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也是我和许多记者和编辑达成的共识,一个记者,做和实践才是最重要的。
I:为什么很多优秀的深度报道都出自美国新闻记者之手,是教育还是其他有如文化方面的因素在里面?
F:这个我也不能很肯定,但是美国确实是一个记者充分得到社会尊重和推崇的国家。你可以在大学学习新闻学知识,也有很多的岗位让你去实践自己做新闻记者的理想。
I:我们提出这样一种假设,现在需要从一个新闻专业的学生和一个非新闻专业的学生中挑选一个作为新鲜血液进入纽约时报,他们在其他方面相差无几,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在大学学的知识不同。
J:我想我会选择新闻系的学生。这就像一个航空公司在招收飞行员,我不可能先花时间教你如何开飞机,一个是曾经驾驶过喷气式飞机好几年飞行员,一个只是当过喷气式飞机的乘客,我觉得我没得选了。也许十年以后,经过训练,那个没开过飞机的家伙会成为一个更好的飞行员,但是,这是无法确定的。所以,我们选材往往从那些懂得规则的人开始。
采访后记
在采访过程中,无论是两人的侃侃而谈,还是他们在采访过程中所表现出的严谨态度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仅如此,庄斯顿先生在采访结束后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先生似的,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为我们采访中的细节提出了不少意见。
在送大卫先生去下一个演讲厅的路上,为了打破无聊的气氛,我跟他聊起了华尔街的金融危机。他并不在意我对金融所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也不惊讶我能够说出多少骇人听闻的数字。临走到教室门前,在门口等候的人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此时他突然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反问了句:“我想知道你的观点是什么?”刚才在采访中还思绪奔涌的我,此时竟然一时语塞。无论在何种气氛下,一个职业记者应该时刻保持着发问和思考的习惯,这也是大卫临别时给我上的最后一课。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新闻系)
编校:张红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