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帕溪谷别墅的壁炉

老　愚

在中国,任何一场维权最后都会成为一个人的战争。

发生在北京纳帕溪谷别墅的“壁炉伤害女童事件”证明:即使有了足够多的财富,安全依旧无法保证。标价一千五百万元的别墅,被开发商包装成品质生活的保障,从图片上看去,那的确是一个宁静的休憩之地,是供成功人士安享美好生活的住所。多少次,我在广告面前黯然神伤,因为自己不能为亲人提供这样安逸的住所。我也曾暗下决心,争取在多少年后入住这样的社区。

房地产商人通过不懈的努力,已经为这个社会树立了人生的标杆:不富有是一桩罪恶。作为美满生活的象征,花枝招展的别墅与豪车美女一道,出没在无数穷人的白日梦中。

在别墅面前,我们是自卑的。

壁炉是富贵的媚眼。在装饰性功能之外,它凸显的是主人与大地亲近的生活。作为推销某种高级生活方式的道具,这样一个装饰物,本应牢牢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但它发飙似地倒下,在砸死五岁女童小叮当的同时,分裂成几块僵硬的碎片。

无辜的人们,成为大自然伪造者的牺牲品。出售别墅的开发商却安然无恙。他们是强者,哪怕只是一个人。

在他们眼里,别墅不过是进行金钱游戏的筹码。他们连接着社会的权力中枢系统。从GDP到个人寻租,官员需要房地产商人,他们就是一对亲密的共生植物,快乐地撕咬在一起。一个个维权的房主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房地产商人通过与权力的合谋,经由联姻式的贿赂,拥有了某种特权和赦免权,在其一手制定的游戏规则里,买房者永远处于失败者的地位:你买了我的房,你就是我的奴隶。

所以,当事情发生后,事主连开发商首领的面都见不上。对一个幼小生命的逝去,他们内心不会有一丝不安,更不用说恐惧了。“我们等待法律的裁定。”从鉴定到认定再到裁决,对他们而言,是最有胜算的。“你们去告吧,法院判多少我们给多少。”

等待了三个月之后,小叮当的父母选择了中国式的抗争方式。

论坛发帖,找媒体,一遍遍诉说冤情,揭开心中的伤疤给众人看。

在被控制的纸媒无法报道后,女孩母亲开博客,打出了一张张悲情牌:一家人怎样因为孩子的死而伤心,丈夫如何,儿子如何,老人又如何。她反复诉说自己对女儿的思念。网友给出的媒体公关价码是三十五万元人民币,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花费了多少,终于引起了舆论的关注。

在中央电视台介入后,房地产商人才被迫发表了一封道歉声明。转机似乎降临了。道歉信里说——不需要任何认定,他们都可以承担这个责任。

在整个过程中,我们至今未能看到政府相关部门的表态,未能看到纳帕溪谷社区居民的影子。在博客留言里,声援的人群汇聚成洪流。这些隐匿的力量,以年轻母亲居多。

一个人的战争,最终,无一例外会变成舆论战。如果法律不能提供一条顺畅的维权道路,一个个不屈且善良的国民,就只能通过艰难的媒体战争,把该负责任的政府请回来。这种力量的传递,令财力精力不济的公众望而却步。

为了一个温暖、安宁的家,人们付出了一生的辛劳。但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家却有可能剥夺自己亲人的生命。一间房能够压垮中国,已经有人如此预言。

现在我明白了,朋友苏先生为什么要亲自上阵,从采购到施工一直牢牢盯住装修工,花了三年时间装修完自己的住宅。

苏先生曾经问我,你知道中国工人为什么盖不好房子吗?我的回答是,因为他们不爱自己的工作。没有感情投入,就什么也做不好。商人李威掌舵的北京翰宏基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一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完成别墅群的建设的。对暴利的追逐已经使其丧失了最后一丝人性,这样的建筑物不论外表如何妖娆媚人,在时间面前却不堪一击。

纳帕溪谷别墅的壁炉倒掉之后,房地产业的黑幕该撕开了。

【选自《网易·博客》本刊有删节】

题图/脆弱/Volmar Matt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