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枫
面对着一座大山,面对着耸入云霄的高峰,谁能不震撼呢?面对着真正的崇高、庄严、雄奇、瑰丽,谁能没有崇仰的感情呢?
然而,山,却不管这些。不管人们如何对待它:以惊诧,以震骇;以嘲弄,以轻蔑;以赞美,以崇拜;或者以彩色缤纷的言语……山什么都不管。山,以万古不变的沉默,屹立在大地之上。
——山就是山。
虽然远离了尘俗,山不寂寞,山不孤独。那缭绕在峰头的白云,岂非在絮语着动人的爱情?那愉快地生长着的林木,岂非在描述着丰厚的友谊?若不是山岳特别地宠爱,小草为何特别茁壮?花朵为何特别艳美?鸟儿们的鸣叫为何特别地嘹亮呢?
山,以膜拜的姿态,面对朝阳。以满身的新绿,迎接春天。山,绝不动摇。山把根扎在大地上,而以无私的坦率,向天空展开。当黑夜降临,当风暴袭击,当天地陷在迷蒙混沌中,山,保持着坚强的姿态,傲然挺立,一无所惧。
——山就是山。
人们面对着雄伟的大山,却不能不以多样的表情,来暴露自己的浮夸、浅薄、鄙吝或骄狂。人们总要以凡俗的眼光去了解山岳,要以冥顽的心灵去窥探雄奇,焉得不眩惑?焉得不沉迷?焉得不负荷过多的疑虑?可是,对于山,一切复杂的表情和声浪,都毫无意义。山,永远屹立在那里,以万古不变的沉默。人们,为何要徒然地哓哓呢?
——人就是人。
人们妄图超越,企求永恒,却不能虚心学学山的样子。人只想装饰自己一下,渲染自己一下,沉醉在盲目的掌声和喝彩中,便梦想着摇身一变而为山岳。这是何等可笑的天真,又是何等可悲的愚昧!
——人就是人。
山,沉默着,以傲然的屹立。人,忙碌着,以幼稚的喧嚣。
——山,就是山。人,就是人。
看啊!那些耸峙在大地上,耸峙在历史里,耸峙在人类灵性领域中的山峰:多么雄伟!多么永恒!多么新奇!再没有比那些深溪、那些峡谷更令人感到恬然的了。溪谷,以完全的静谧,从肌肤一直渗透心灵,整个包围着你。让你感到自己躺在大地温柔的怀里,让你感到被覆盖在天空深厚的爱里。
匍匐在万山之间:峭壁千仞,群峰插天,那些惊心动魄的形象,那些庞然的阴影,以巨大的压力震荡着你的灵魂,对于生命的价值构成严重的挑衅。人,为什么如此窘迫地生活呢?为什么如此忙碌地追寻呢?崇高,是多么不可期的东西,你不感到攀援的痛苦吗?不感到渺茫、迷惑和绝望吗?那么,看看溪谷,看溪谷以何等的样子守着自己的宁静。
溪谷,躺在山脚下,以自己的卑下成就山岳的崇高;而且,容忍着一切低下的,接纳着一切卑微的,以自己的宽广、深邃,给不安的灵魂以归宿。溪谷,从不表露自己,可是,誰不知它是那些千里长河的源头所在呢?溪谷,从不宣扬自己,可是,谁不知道在绝对的幽寂中,却有最富丽的音韵呢?——许多生命的乐章,都回荡在溪谷的幽寂里:花的红,草的绿,阳光的闪耀,风的呼啸,以及星星们的密语。——但,溪谷,不显露自己,只是谛听着它们,只是谛听世界。
人们,蠕动在绝岭巉崖之间,像爬虫一样地软弱和孤独。人们,只知道喘着气,拼命向上爬,羡慕飞翔的轻快,眼睛凝望着天空。居于最低位置的溪谷,虽然不受注意,但,溪谷的眼睛却注视着人们,流露着温厚、安宁和亲切。溪谷绝不愤慨,也不妒嫉。溪谷为什么要愤慨、妒嫉呢?它坚持着的是另一种真理,而且已经得着了。
人们有犀利的眼光,能看穿世界,然而却不能透视溪谷的深邃。那些岩洞、溪涧、幽壑、回谷……埋藏着多少神奇,含蓄着多少奥秘!在日月的光影里,在云霞的缭绕中,溪谷,经历着多么美妙的变化。可是,谁能窥到这些风景的瑰丽呢?若不怀着虔诚去探寻,若不抱着谦逊去发掘,谁能懂得溪谷的深邃呢?
溪谷,以卑下来成就山岳的崇高;山岳,以巍峨来成就溪谷的深邃。溪谷和山岳是不可分离的,崇高和深邃是真理之两面。
溪谷之中有山岳,山岳之中有溪谷。
溪谷与山岳乃为一体。
[怦然心动]
山就是山,它沉默而强大——山的崇高、庄严、雄奇、瑰丽,让人崇仰,然而无论人们怀着怎样的心情,山却以万古不变的沉默,屹立在大地之上;当黑夜降临,当风暴袭击,当天地陷在迷蒙混沌中,山都保持着坚强的姿态,傲然挺立,一无所惧。
而溪谷,则是低调、宽厚的——谷躺在山脚下,以自己的卑下成就山岳的崇高;以自己的宽广、深邃容忍并接纳一切低下、卑微的事物。
作为人来讲,大家更愿意成为伟岸的山而不是低洼的谷,殊不知山就是山,人就是人,那种伟大的崇高,对于人来说是不可期的东西,攀援的痛苦、期望的渺茫和绝望更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相比追求山一样崇高的生活,人们不妨学习一下溪谷的生命状态:宁静、温厚而平和,幽寂中,却有最富丽的音韵,谦逊中,却有最智慧的深邃……
【文题延伸】向溪谷学习;生命的姿态;谦逊而深邃……(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