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为你的夸奖道歉

毕淑敏

朋友到北欧做访问学者,周末到当地一位教授家做客,进屋问候完看到教授5岁的小女儿。这孩子满头金发,眼珠如同纯蓝的蝌蚪顾盼生辉,非常美丽。朋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说:“你长得这么漂亮,真是可爱极了!”

教授等女儿退走后严肃地对朋友说:“你伤害了我的女儿,你得向她道歉。”

朋友大惊:“我一番好意夸奖她,伤害从何谈起?”

教授说:“你因为她的漂亮而夸奖她,而漂亮不是她的功劳,这取决于我和她父亲的遗传基因,与她个人基本无关。你是夸奖了她,但孩子还小,不会分辨,她会认为这是她的本领。而她一旦认为天生的美丽是值得骄傲的资本,她就会看不起长相平平甚至丑陋的孩子,这就造成了认知误区。而且,你未经她的允许,就抚摸她的头,这使她以为一个陌生人可随意抚摸她的身体而不经她的同意,这也是不良引导。不过你不要这样沮丧,你还有机会弥补。有一点你是可以夸奖她的,那就是她的微笑和礼貌,这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请你为你刚才的夸奖道歉。”教授这样结束了她的话。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就很正式地向教授的小女儿道了歉,同时表扬了她的礼貌。”朋友说。

孩子不是一件可供欣赏的瓷器或可供抚摸的羽毛。他们的心灵像柔软的透明皂,每一次夸奖都会留下划痕。

(摘自《今世的五百次回眸》

花山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