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刚
[摘要] 现代语言学的主流,是语言学家把口头语言的特性作为语言的本质属性,而西方主要的文字也都是记录语音的,口头语言撑起了现代语言学的大厦。然而,心理语言学和神经语言学的各种语言理论模型无一例外地都要区分语音和书面文字两个不同的系统,语音系统和书写系统的差异也是显而易见和巨大的。文字不是口头语言的次生品。
[关键词] 书写系统 边缘化 语音系统
一、语音研究与语言学传统
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是语言,是人脑的一种生理的、社会的产物。这种产物随着语言集体的不同而不同,人类社会有许多种语言,有的只是世世代代口头相传;有的既有口口相传的语言传统也有文字记录的语言文化习俗;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人们逐渐确信,自然形成的手语(natural sign language)在结构、规则、表达力等各个方面都具有与口头语言相媲美的特征。但是,或许是对曾经的文字崇拜的矫枉过正之举,在大约100多年前,人们“忽然”发现,没有书面文字的语言跟有书面文字的语言具有同样的魅力和表现力,从此以后,现代语言学把研究专注于口语,认为书面语言只是语言的附属品,书写系统不值得研究,或者有人比较客观地认为书写系统与口语无关,几乎没有人对书写系统进行语言学意义上的理论研究。这在现代语言学的奠基之作《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有明确的表述:“语言和文字是两种不同的符号系统,后者唯一的存在理由是在于表现前者。语言学的对象不是书写的词和口说的词的结合,而是由后者单独构成的。”
尽管很少有人在关于语言学的定义中明确限定只研究口语语言,但是,语音方面的成就在现代语言学研究成果中明显处于显著地位。之所以多数人认为口头语言是先形成的,书面文字是后来形成的,或许是因为人们发现,世界上的大多数语言都没有书面文字,很多没有文字的民族在其他有文字民族的影响下很快就创制了自己民族的文字;再加上人类文字书写的历史是有直接证据可考的,根据现有考古发现,只有大约五六千年,而口语却没有可靠的直接证据表明其产生年代,有专家根据各种假设猜想认为,应该是在15万年前左右或者最迟不晚于三四万年前。因此,口头语言往往被认为是第一性的,是初始性的,是“语言的本源”,为了更好、更接近地研究语言的抽象系统,好像自然应该研究“语言的本源”——口头语言。毫不逊色于现代语音学的古印度语言学成就源于对《吠陀》语言的敬畏,阿拉伯语言学发展肇始于对圣书《古兰经》语言的崇拜,希伯来语言学的任务是建立《旧约》正确的希伯来语,古代中国的训诂是为了解释上古文献的读音,而希腊的语法研究起始于学校解释古代荷马史诗的需要。就这样,古代人们出于对宗教神灵和传统的尊重而形成的重视原始语音的传统被现代语言学完整地继承了下来,书写系统的研究一直处于语言学研究的边缘。
二、音和形——语言的两个面
即使口语和书面语的出现真如上面所说的有那么大的时间差距,但是这并不能作为书面文字是口头语言附属品的证据。道理很简单,我们并没有因为手臂的进化比腿脚的进化晚,就把手臂当作腿脚的附属品;手臂和腿脚一旦分化开,尽管有时可以互相代替,我们可以用手臂走路,用脚握东西,但是它们是两个独立的系统。文字和口语亦然。语言的书写系统和语音系统在以下几个方面有显著的差异:
1.语言输入、输出渠道不同。一般来说,耳朵和嘴巴是口语的输入输出渠道,而眼睛和手为书写系统的输入输出途径。
2.稳定性不同。口语是不断变化的,而书面文字一般说来遵从传统,并不会及时地适应变化。
3.存在方式和维度不同。书面语的物质存在可以是长期的,即在时间维度上是灵活的,在三维空间上的分布往往具有规定性,文字一般呈现在某个平面上,现代的书写方向多为从左至右或由上到下;而口头语言是转瞬即逝的,即在时间维度上是单向的,但在三维空间中同时向各个方向传播,灵活不受限制(采取特殊措施比如喇叭除外)。
4.影响范围不同,不识字的人是与书面语言无关的。
5.变化方式不同。书写形体可以通过法令改变,而口头语言只能由习惯来改变。
6.物质载体不同。口语是声波的,文字是图形的。
7.系统组构方式不同。这一点可以从不同的书写系统跟语音系统组合的不同形式中看出,例如,有的文字只记录辅音,有的文字辅音元音分别记录,有的文字按音节记录;同一种口语语言可能有不同的书写形式,或者有不同数目的基本书写符号来表示。
除了上述明显的差异外,心理语言学和神经语言学的各种语言理论模型都有对语音和文字的独立处理单元,这也表明,两个系统应该和可以进行独立的研究。
三、语言研究的两条腿
鉴于语言的书写系统和口语系统有多方面的差异,我们如果采用同样的观点和方法来研究这两个系统就有悖常理了。虽然在文字外形的历时变化方面有很多研究,但是文字系统对语言学研究更大的价值可能在于它的起源以及书写图形和语言音系形态之间的关系上。人类的语言能力目前仍然是个谜。婴儿对其所处环境口头语言的习得好像自然而然地就会,学说话似乎只要没有生理障碍即可;而书写好像不然,一定要有明确的指导才行,而且识字的父母生的子女也没有明显优越的读写天赋,笨嘴拙舌、口齿不清的人可能写出美丽的文章、动人的故事和漂亮的书法。巧嘴八哥可以相当逼真地模仿人言,却不懂意思;经过训练的黑猩猩可以用一些符号卡片表达简单的思想,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人话。
基于这些认识,书面语言没有必要也不应该跟口语采用同样的结构描述方法,实际上,有些语言分析工具根本就不适合对书写系统的分析。口头语言的语音描述是基于人类个体的生物机能进行的,按照区别性特征,由最小的单位音位(音素)组成音节、义素、单词、话语流,大脑对这些程序的安排好像都是潜意识的,对不识字的人来说肯定没有文字的参与;而形素、字母、笔画、单词、字、句子、篇章等的处理全都是有意识地设计的,一般也不需要语音的参与。索绪尔担心“书写形象”的专横会贬低语音的价值,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担心,片面地强调语音的第一性会严重妨碍对书写系统的理解,人为地忽视视觉形象和语义的关系,必然使我们无法全面了解语言的运行机制。
四、结语
受西方传统语言学的影响,文字一直被主流语言学家当作口头语言的附属品,书写系统的研究也不为现代语言学重视。书写系统的研究方法急需摆脱语音研究的束缚,对书写系统独立性的认识将有助于增进对人类语言的理解。许多针对语音的研究方法并不适合对书写系统的研究,一味地忽视书写系统的独立性,必然影响对语言整个系统的理解和研究。
参考文献:
[1]费尔迪南•德•索绪尔著.高名凯译.普通语言学.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47-48.
[2]李葆嘉.中国语言文化史.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3.30-52.
[3]David W. Carroll. Psychology of Language.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4]王德春.神经语言学.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