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以丑为美”的特征

2009-06-17 08:59张宏涛
中国校外教育(下旬) 2009年4期

张宏涛

【摘要】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主张从平庸的日常生活中摄取题材。英雄主义的理想、壮丽的自然景象、高尚纯洁的爱情已引不起诗人的激情。他们力图从灰色和阴暗的角落里寻找诗意,要透过粉饰,掘出地狱。用波德莱尔的话来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波德莱尔将“丑”的题材引入诗歌王国不仅在当时引起震动,而且为现代主义宣泄个人忧愤悒郁之情和表现社会的“病态之花”开辟了道路。

【关键词】西方现代主义文学 《恶之花》 以丑为美

“在古代人中间,美的基本理论是和节奏、对称、各部分的和谐等观念分不开的,一句话,是和多样性的统一这一总公式分不开的。至于近代人,我们觉得他们比较注重意蕴、表现力和生命力的表露。”具体来说,“随着近代世界的诞生,浪漫主义的美感觉醒了,随之而来的是对于自由的和热烈的表现的渴望,因此,公正的理论已经不可能再认为,把美解释为规律性和和谐,或多样性的统一的简单表现就够了。

这时,出现了关于崇高的理论。最初,它的确并不是在美的理论范围以内出现的。但是,接着,关于丑的分析也出现了,并且发展成为美学研究的一个公认的分支。”在整体的审美特征上,现代主义文学抛弃传统的美学特征,是一种“以丑为美”的艺术。

一、《恶之花》中“丑”的特征

从宏观上讲,现代主义是20世纪在欧美文坛广为流传的一种文艺思潮,它是当代西方世界社会矛盾和人们精神状态在文艺领域的反映。而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1821-1867)于1857年出版的《恶之花》标志着现代主义文学的开端。笔者认为,《恶之花》宣告了新的美学原则的诞生,以“丑”为美的新美学观冲垮了古典主义真善美相统一的美学原则,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恶之花》的出版如一声惊雷,打破了沉寂已久的文坛,波德莱尔提出的美学原则渗透到西方现代主义的各个流派中,成了现代派作家创作的重要法则。

“恶之花”法文原文中的“mal”有邪恶、罪恶、疾病、痛苦等意思,诗人以此来象征“世纪病”或“时代的罪恶”。所谓花,即艺术,“恶之花”即“丑恶之中挖掘的美”。在《恶之花》中,透过表面繁华而一眼看到腐败本质,以至雨果致函波德莱尔道:“你给艺术的天空带来说不出的阴森可怕的光线,你创造出新的战栗。”无论是早期象征主义作家作品,如魏尔伦的《伤感集》、马拉美的《太空》、《回春》、《厄运》等,还是后期象征主义,如瓦雷里的《海滨墓地》、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艾略特的《荒原》等,都十分注重对世界作忧郁病态的描绘,表现出对颓废的欣赏,对丑恶的赞美。象征主义不再将善作为道德规范来表现,也不再把丑恶仅仅看作道德谴斥的对象,而是把社会之恶、自然之恶等,作为审美对象来加以观照表现。揭示了西方现代文明人的种种忧郁无聊、病态荒淫与非理性异化的本质。这也成为日后其他现代主义文学流派的基调。

波德莱尔在《恶之花》拟序中下了这样定义:“长久以来,杰出的诗人已瓜分了诗歌领域中最为灿烂的题材,而让我感到满意,甚至愉悦的是,从恶中发掘美成为更加艰巨的任务”。之前的浪漫主义醉心于歌颂美好的大自然,纯洁的孩童时代以及神圣的爱情。而波德莱尔怀着不再重复和模仿的决心,开辟了另一条道路。比如,在诗集《恶之花》第二部分“巴黎风光”中,波德莱尔描写了娼妓、骗子、小偷、赌客等。尤其是《腐尸》的创作使诗人获得“尸体文学的诗人”的雅号,可见此诗给人们的印象多么深刻。这首诗共12节,前7节作者运用写实手法,细腻地描绘了路旁的一具恶臭难闻、蛆虫满身的腐烂尸体,既有对尸体摆放状态的具体说明,又有苍蝇、蛆虫在尸体上飞舞蠕动的情态、声音的描绘,更有对恶臭触鼻的渲染,可谓达到了丑恶的极致,令人毛骨悚然。然而,波德莱尔却从这一可怕形象中领悟到了生命的真谛——肉体终将毁灭,“爱的形姿和爱的神髓”永存。

二、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以丑为美”的美学内涵

波德莱尔在《恶之花》中表现了形形色色的“恶”,但其不是像现实主义者那样批判“恶”,而是把“恶”作为审美对象,作为借以发现美、感知美的客观对应物。因此,“挖掘恶中之美”就成了波德莱尔美学思想的根本原则。波德莱尔认为,诗人的最高使命是发掘美,而他对美也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他说:“我发现了美的定义,我对美的定义是某种热烈的、忧郁的东西,其中有些茫然的、可供猜测的东西……神秘、悔恨也是美的特点”,“不规则,也就是说出于意料,令人惊讶,令人奇怪,是美的特点和基本成分”。他列举了11种造成美的精神,例如无动于衷、厌倦无聊、心不在焉、厚颜无耻、冷漠、强悍、凶恶等,其中大部分都与忧郁、厌倦有关系。波德莱尔描写恶并不是为了歌颂和赞扬恶,而是为了更深刻地揭露和鞭挞恶。他虽然生活在一个充满丑恶事物的社会里,但却不断地追求美、健康、光明和理想。他对恶的揭发,事实上反映了强烈的求生愿望。他认为,对恶的描写能更好地表达出美,因为恶的东西,如忧郁、不幸、反抗甚至死亡能以一种更深刻、更震撼地方式打动人,引发真正的思考。而这种美也是更有意义,更深入人心,更让人刻骨铭心的美。《恶之花》的基本思想是“恶的意识”,也就是说,诗人对恶的存在以及表现有一种清醒的认识和冷静的态度,他不是被恶吞噬,在恶中打滚,高唱恶的颂歌,而是用一种批判的眼光正视恶,认识恶,解剖恶,从中发掘出美。他不甘心沉沦,不愿以恶为伍,他在恶的包围中向往着善和美。“波德莱尔有力地证明了,描写社会中丑恶事物的作品不仅可以是激动人心的,而且在艺术上可以是美的,也就是说,恶中之美是值得发掘的。”从浪漫主义创作中美丑对照原则的倍受青睐,到现实主义作品中对丑恶现象的真实描绘,都说明丑恶是艺术审美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波德莱尔全面发展了传统艺术对丑恶的重视,在他的诗歌中,对恶的观照成了一种自觉的能力,他响亮地提出:“透过粉饰,我会掘出地狱!”“给我粪土,我变它为黄金!”。因此,他一方面正视现实丑恶,还它“地狱”的本来面目,另一方面又透过艺术的巨大威力在丑恶中发掘美的真谛,努力创造一种包容丑恶在内的最高审美真实。正因为如此,我们从《恶之花》中随处可见到各种各样可厌的、丑陋的、病态的形象,连苍蝇、蛆虫、粪土、腐尸等令人恶心的形象也大量涌入诗歌的神圣殿堂,成为诗人尽情描绘的对象。当然,写恶的目的是为了发掘美、提炼美。《荒原》在展示社会面貌病态性的同时,还触及到灵魂品质,这比传统西方文学反映的社会丑陋现象从深度和广度上要略胜一筹。

《恶之花》提出了全新的诗歌表现对象——社会的丑恶现象,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这就使19世纪末期西方美学走向美的否定,走向丑,这也正是20世纪初叶美学和艺术发展的历史起点。整个20世纪西方美学和艺术的发展,它的总的特征就是走向美的否定方面,它的前期是丑,而后期则是丑的极端发展——荒诞。

袁可嘉也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思想特征概述为“对西方现代文明的危机意识、变革意识,特别是它在四种基本关系上所表现出来的全面的扭曲和严重的异化:在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包括大自然、人性和物质世界)和人和自我四种关系上的尖锐矛盾和畸形脱节,以及由之产生的精神创伤和变态心理、悲观绝望的情绪和虚无主义的思想”。这种异化现象是《恶之花》所表现的社会丑恶现象的进一步深化。

三、结语

“如果艺术不想单单用片面的方式表现理念,它就不能抛开丑。纯粹的理想向我们揭示的东西无疑是最重要的东西,即美的积极的要素。但是,如果要想把具有全部戏剧性深度的心灵和自然纳入表现中,就决不能忽略自然界的丑的东西,以及恶的东西和凶恶的东西。”《恶之花》将“恶”或“丑”引入文学殿堂,从而颠覆了传统文学题材和美学原则,到了20世纪,现代主义,重在表现异化及荒诞主题,超越了传统的题材特征,将丑恶、怪诞、荒谬的题材引入文学,从而揭示现代社会和人生的荒诞,以及在高度“文明”的社会中人类的孤独感、失落感以及绝望感。另外,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改写了传统的美学体系,提升了丑的美学地位,把丑从对美的依附和反衬中解放出来,使其取得了独立性质,丑从依附范畴上升为美学的核心范畴。丑成为美学的主要对象之一,使美学的重要进步。正如波德莱尔所说“诗人最伟大、最高贵的目的”是“美的观念的发展”。

参考文献:

[1][英]鲍桑奎著.张今译.美学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516.

[2][法]波德莱尔著.郭安宏译.恶之花.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6.316-317.221.

[3]奠自佳,余虹.欧美象征主义诗歌赏析.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88.19-20.

[4]丁子春.欧美现代主义文艺思潮新论.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2.

[5]郭宏安译.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14.

[6]吴昌雄.现代主义文学研究.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

[7]袁可嘉.现代派论·英美诗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