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禄
摘要:王船山极为推崇《诗经》的艺术风格。他赞赏《诗经》反复咏叹的旋律美,视节奏为区别《雅》、《郑》的主要标准,对《诗经》中诗歌的节奏多有论述。船山以“曲尽人情”与“外周物理”为标准,评赏《诗经》中的情景描写;以“意藏篇中”为标准,评析《诗经》的章法、句法与用韵情况。
关键词:王船山;《诗经》;旋律;节奏;情景描写;“意藏篇中”
中图分类号:B24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7387(2009)02-0010-04
《诗经》是中国诗歌史的源头,是诗歌标准的最高典范。相对唐诗。船山更推崇汉魏六朝诗Ⅲ,而汉魏诗歌的艺术律度是绍继《诗经》而来的,因此,王船山由崇尚汉魏六朝精神而上溯尊崇《诗经》无可替代的艺术典范价值。他说:“故汉、魏以还之比兴,可上通于《风》《雅》;桧、曹而上之条理,可近译以三唐。元韵之机,兆在人心,流连佚宕,一处一人。均此情之哀乐,必永于言者也。故艺苑之士,不原本于《三百篇》之律度,则为刻木之桃李;释经之儒,不证合于汉、魏、唐、宋之正变,亦为株守之兔且。”船山确立了《诗经》崇高的诗歌典范地位,视《诗经》为诗歌发展史上的一环。无论作诗。抑或释《诗》,都将《诗经》与后世诗歌联系起来。船山确立《诗经》的典范地位,不仅注目于其与后世诗歌“均此情之哀乐”,而且充分认识到传达“此情之哀乐”的最佳方式“永于言”等艺术表现手法在《诗经》中的完美展现,对《诗经》艺术表现手法及由其形成的艺术风格多有评鉴。甚为推崇。
一、旋律与节奏:船山对《诗经》音乐美的评析
诗乐本为一体,后来诗乐分离,但诗仍具有乐的某些特征,旋律与节奏即是其两个重要的表征。船山十分欣赏《诗经》的旋律与节奏,给予很高的评价。
船山认为诗与文“俱以意为主”,极为重视意统摄全篇的灵魂作用:“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探讨诗的源头《诗》与文的源头《书》的不同风格时,船山提出《诗》“意俭”、“辞尽”的特征,揭示了《诗》因追求旋律美而需要的艺术风格:“有求尽于意而辞不溢。有求尽于辞而意不溢,立言者必有其度,而各从其类。意必尽而俭于辞,用之于《书》;辞必尽而俭于意,用之于《诗》;其定体也。两者相贸,各失其度。匪但其辞之不令也。为之告戒而有余意。是贻人以疑也,特炫其辞,而恩威之用抑黩。为之咏歌而多其意。是荧听也,穷于辞,而兴起之意微矣。”“故《诗》者,与《书》异垒而不相人者也。故曰:“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知然,则言固有所不足矣。言不足。则嗟叹永歌。手舞足蹈,以引人于轻微幽浚之中。”《书》用于告诫,故其辞应俭而所要表达的“意”应说得透彻明了,不宜半露不吐。《诗》用于达情,引发人的感兴,因此表达之“意”应尽量“俭”,而辞应繁富。反复咏叹,这样才可以留给读者广阔的想象、再创造的余地和空间。体味诗的情感与美感,得到美的享受。如果《诗》、《书》不遵循各自的特性而互换,则会“各失其度”。都不能实现自己的职责。那么,船山认为《诗》具有什么样的艺术风格呢?从船山评析的《鲁颂·嗣》来看,此诗四章,是“言僖公牧马之盛”的诗,突出的一个艺术特色是围绕中心重章叠唱、一唱三叹、反复言说,正可谓“辞必尽而俭于意”。可见,船山主张《诗经》“辞必尽而俭于意”,实际是肯定《诗经》重章叠唱、一唱三叹、回环往复的旋律之美,这正揭示了《诗经》一个基本的艺术风格。船山主张《诗经》“辞必尽而俭于意”,是因为《诗经》不是以意去说服人,而是通过反复咏叹的旋律之美的形式使其蕴含的情感感性化,从而打动读者。船山评论《瑟调曲·西门行》之语可以作为其主张《诗经》“辞必尽而俭于意”的旁证:“意亦可一言,而竟往复郑重,乃以曲感人心。”同理,船山强调《关雎》也不是以意动人,而是靠其深入人心的感性力量感人:“诗之深远广大与夫舍旧趋新也,俱不在意。唐人以意为古诗,宋人以意为律诗绝句,而诗遂亡。如以意,则直须赞《易》陈《书》,无待诗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岂有入微翻新,人所不到之意哉?此《凉州词》总无一字独创,乃经古今人尽力道不出。镂心振胆,自有所用,不可以经生思路求也。”与旋律联系密切的是诗的节奏。船山将节奏韵律当作区别《诗经》中《雅》、《郑》之音的主要标准,在《唐诗评选》评论太宗皇帝《赋得浮桥》时说:“自梁以降,五言近体往往有全首合作者,于古诗为末流,于近体实为元声。以唐人合读之,朴处留《雅》,蕴藉处留《风》,郑重处留《颂》,不谓之元声不得矣。学近体者舍此则轻狷卞迫、淫泛委沓之气人其心脾,不可瘳矣。诗自有《雅》、《郑》之别。质不必《雅》,文不必《郑》,理亦为《郑》,情亦为《雅》,此道为千古皮相人朦胧掩尽。如《摽梅》,宛折留连,乃为《二南》正始之音。《相鼠》、《鸡鸣》要归《郑》、《卫》,亦视其留止静躁之节耳。故《缁衣》非不好贤,而终与好色不淫者殊科。志言声永。相须而成。强词褊志,荡声浮永,诬上行私而不可止者此物也。”《诗经》中的《雅》与《郑》,仅从外在审美形态的质与文以及内在内容方面的情与理是难以真正辨别分清的,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宛折留连”、“留止静躁之节”,即诗歌的节奏。《二南》中的《摽有梅》、《野有死唐》,虽写男女情爱,但因其“宛折留连”的节奏,造成一种“质言声永,相须而成”的艺术效果,因而是“正始之音”;《(庸阝)风·相鼠》、《郑风·缁衣》、《齐风·鸡鸣》虽关礼仪、好贤、上朝等严肃之事,但因其“止躁”之节,造成全诗“强词褊志,荡声浮永”之感,因而“要归《郑》、《卫》”。
船山对《诗经》中诗歌的节奏多有论述:“《苜芣》之复连,《采葛》之疏冷,《卢令》之险短,《相鼠》之狡切,彼自喜怒适然,因之利用。”总起来,《诗经》诗歌节奏可以归纳为和缓迂回、从容不迫和急促径直两类,船山明显赞赏前者,如他对《小雅·鹿鸣》和缓不迫的抒情韵致即非常欣赏:“始而欲得其欢,已而称颂之,终乃有所求焉:细人必出于此。《鹿鸣》之一章曰:“示我周行。”二章曰:“是民不佻,君子是则是效。”三章曰:“以燕乐嘉宾之心。”异于彼矣。此之谓大音希声。希声,不如其始之勤勤也。”“大音希声”,语出《老子》,大概是指乐曲演奏中的间歇,时虽无声,但余音恍惚在耳,类似于白居易《琵琶行》中所云“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船山引用“大音希声”表达对《鹿鸣》节奏和缓、引而不发、引人遐思的高度赞扬。欣赏此类诗篇,只有“从容涵泳”才能“生其气象”:“‘采采苜芣,意在言先,亦在言后,从容涵泳,自然生其气象。”这是从接受者的角度肯定了《周南·苜芣》不借刻画描绘、和缓不迫、意在言外的艺术风格。相反,船山对那些节奏急促径直的诗歌表达了不满和遗憾,除上引《唐诗评选》文字外,
其他如:“‘美孟姜矣、‘美孟弋矣、‘美孟庸矣……乃《国风》之怨而诽、直而绞者也。夫子存而弗删,以见卫之政散民离,人诬其上……《鲁颂》,鲁风也;《商颂》,宋风也:以其用天子之礼乐,故仍其名曰‘颂。其郊(纟宁)之升歌也,乃文之无愆,侈心形焉。‘鼓咽咽,醉言归。于胥乐兮。与《铙吹》、《白绗》同其管急弦繁之度,杂霸之风也,鲍照、李白、曹邺以之。”取拟《三百篇》,正使人憾《蒸民》、《韩奕》之多乖音乱节也。”船山之所以不满急促径直的节奏,是因为《国风》中的此类诗歌反映了“政散民离,人诬其上”的衰世乱世风俗,而《鲁颂》、《商颂》中的“杂霸之风”,则与船山的儒家政治理想相异。这里,船山把《诗经》的艺术风格同政治伦理结合起来,将艺术审美问题政治伦理化了,由此可见,中国传统诗学对船山影响之深。
二、“曲尽人情”与“外周物理”:船山对《诗经》情景描写的评赏
情景是中国传统诗学的一对重要命题,也是船山诗学的重要范畴。情景关系到船山那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其情景关系又与其审美意象联系在一起。船山认为,审美意象是诗区别于其他文体的根本所在,审美意象是情与景的内在统一,情与景的统一是诗歌意象的基本结构㈣。船山以其情景理论审视《诗经》中的情景描写,做了精彩而恰当的评赏。
船山极为称赏《诗经》中情景交融的描写:“谢太傅于《毛诗》取“哥谟定命,远猷辰告”,以此八字如一串珠,将大臣经营国事之心曲,写出次第;故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同一达情之妙。”“哥谟定命,远猷辰告”写“大臣经营国事之心曲”,是写情。但也刻画出公而忘私、深谋远虑、为国事操劳的大臣形象,是为景,即所谓“情中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则是景中含情。两者都形象传神地描摹出人物内心复杂深沉的情感。因此,船山赞赏说“同一达情之妙”。船山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四句的艺术表现技巧非常欣赏。他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寥寥数语,简练而精确地点出了这几句诗的艺术表现手法和效果。这几句诗也因船山的赏评而更引人注意。令人称赏。
以景达情,既可写眼前实景,也可以以情为起始,展开想象。写心中之虚景,只要可以“曲尽人情”,船山都加以肯定和赞赏,如赏评《小雅·出车》:“唐人《少年行》云:‘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猎长杨。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想知少妇遥望之情,以自矜得意,此善于取影者也。‘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猃狁于夷。其妙正在此。训诂家不能领悟,谓妇方采蘩而见归师,旨趣索然矣。建旌旗,举矛戟,车马喧阋,凯乐竞奏之下,仓庚何能不惊飞,而尚闻其喈喈?六师在道,虽日勿扰,采蘩之妇亦何事暴面于三军之侧邪?征人归矣。度其妇方采蘩,而闻归师之凯旋,故迟迟之日,萋萋之草,鸟鸣之和,皆为助喜;而南仲之功。震于闺阁。家室之欣幸。遥想其然,而征人之意得可知矣。乃以此而称‘南仲,又影中取影,曲尽人情之极至者也。”船山所赏《出车》诗句,写战士归途之中自矜得意之情,“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是战士想象之景象。而“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猃狁于夷”则是战士想象妻子即将面临自己凯旋时的欣喜心情。即。影中取影”。这样。通过想象妻子的心理活动来表现自己的心情,确实艺术高超。因此,船山激赏日“曲尽人情之极至者也”。
要把景物写好以“曲尽人情”,诗人应做到“内极才情,外周物理”。所谓“内极才情”,是诗人灵心巧手的显现。是即物达情、文心独运、声情动人的艺术创作力的充分施展嗍。“外周物理”则要求诗人不仅写出物态,把握事物的感性形式美。还要深入体察事物的本质、实相。诗人只有做到“内极才情,外周物理”才能创作出精品佳作,《小雅·鹤鸣》即是这样的杰作,船山评曰:“《小雅·鹤鸣》之诗,全用比体。不道破一句,《三百篇》中创调也。要以俯仰物理,而咏叹之,用见理随物显,唯人所感。皆可类通;初非有所指斥一人一事,不敢明言。而姑为隐语也。”船山虽没有指出《鹤鸣》作者要表达何情何意,他认为诗人洞察了悟了诗中所描写景物的物理,发为咏叹,读者可以以物得理,获得不同的审美体味,因此为“《三百篇》中创调也”。船山赏评《周南·桃天》中的景物描写说:“苏子瞻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体物之工,非‘沃若不足以言桑,非桑不足以当‘沃若,固也。然得物态,未得物理。‘桃之天天,其叶蓁蓁,‘灼灼其华,‘有簧其实,乃穷物理。天天者。桃之稚者也。桃至拱把以上,则液流蠢结,花不荣,叶不盛。实不蕃。小树弱枝,婀娜妍茂,为有加耳。“桃之天天,灼灼其华”,“其叶蓁蕖”,“有蔷其实”等几句,是兴而比。既引起下文。又用以比喻“之子于归”时的韶华美貌。又暗喻其以后的生活道路,形象生动而又极富美感韵味。但如果执泥字词,则会愈训愈远,如《毛诗正义》云:“天天言桃之少,灼灼言华之盛。桃或少而未华。或华而不少,此诗天天、灼灼并言之,则是少而有华者。”根本没有体会到诗的韵味。船山则联系生活实际欣赏此诗。由诗人所写形象而参会客观事物的理致,明其理致更加深刻领悟到形象的鲜明。可以说。船山真正体味到了此诗的滋味,把握住了此诗的精髓。当然,《诗经》中的景物描写并非都达到了“外周物理”的境界。更多的是“得物态。未得物理”,船山赞赏这类描写是“体物精当”。如上引对“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的评析。其他如《诗经稗疏》赏评《豳风·七月》“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人我床下”一段景物描写云:“且唯红娘子有翅,故曰‘振羽;唯虫乇蛞跃而不行,故日‘动股;唯促织入室中,故自野而至床下。诗人体物之精如此,尤不可浅心读也。”“‘路之训大。‘路车“路寝,皆大也。……《生民》之诗曰:‘厥声载路,义与此同。‘覃,长;‘訏,大。而复云‘载大者,重言‘厥声,以足上文,不嫌复也。若以为呱声满于道路。则寒冰鸟集之下,原非通衢。且满路者,纵满耶?横满耶?以为横满,则虽九轨之道。凡儿之啼皆可相闻。不必覃哥之呱。若以为纵满,则路之延长,不知纪极。将匦何地以为所满之区限乎?古人虽无意求工于文,而体物精当。必不为歇后半明半昧之语。”诗人描绘了如此精美细致的景象,读者自应细细咀嚼品赏。“尤不可浅心读也”。“诗人体物之精如此,尤不可浅心读也”,“古人虽无意求工于文,而体物精当,必不为歇后半明半昧之语”,可见船山对此类景物描写者艺术观察力的钦佩与欣赏,他自己即是诗人的知音,能细心领会诗人的“体物之精”、描写之妙。并给予很高的评价:“‘庭燎有火罩,向晨之景,莫妙于此。晨色渐明,赤光杂烟而(黑爱)(黑逮),但
以‘有媚二字写之。唐人《除夕》诗‘殿庭银烛上熏天之句,写除夜之景,与此仿佛,而简直不逮远矣。‘花迎剑配四字,差为晓色朦胧传神;而又云‘星初落,则痕迹露尽。益叹《三百篇》之不可及也。”
三、“意藏篇中”:船山对《诗经》章法、句法与用韵的评析
《诗经》除《周颂》外都是由两章或两章以上组成并都押韵且多换韵。那么,由多章组成的诗篇是各章独立还是构成统一整体?换韵的诗篇,是就韵转意还是“韵变而意不变”?针对一些解《诗》者不顾整体割裂章句的行径及后世作诗者强韵就意的做法,船山在评析《诗经》章法脉络与用韵时,明确指出要注意《诗经》“意藏篇中”的特点:“子之不淑,云如之何,‘胡然我念之,‘亦可怀也,皆意藏篇中。”“子之不淑,云如之何”是《(庸阝)风·君子偕老》首章的最后两句,此诗三章,但这两句只出现于首章,其意却贯穿全诗,是全诗的主旨。“胡然我念之”是《秦风,小戎》的主旨,贯穿全诗。《诗经》中没有“亦可怀也”之句,《豳风·东山》第二章有“不可畏也,伊可怀也”之句。《东山》表现了东征归来的士兵对家乡、妻子的思念,所以船山将“亦(伊)可怀也”视为全诗的主旨。这三首诗主旨的出现,或在首章,或在二章。除此之外。其他章中都没有出现,但各章并非自为起结,毫无联系,而是“意藏篇中”,有一主旨贯穿上下始终。
既然“意藏篇中”。全诗是一主旨贯穿的整体,所以。船山评析《诗经》的用韵与情感表达时,不像一些经学家因换韵而将诗机械割裂为几部分,而是注意其“意”的相承与连续:“句绝而语不绝,韵变而意不变,此诗家必不容味之几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降者,玄鸟降也,句可绝而语未终也。‘薄污我私,薄瀚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意相承而韵移也。尽古今作者,未有不率繇乎此;不然,气绝神散,如断蛇剖瓜矣。近有吴中顾梦麟者,以帖括塾师之职说《诗》,遇转则割裂,别立一意;不以诗解《诗》,而以学究之陋解《诗》,令古人雅度微言,不相比附。陋于学《诗》,其弊必至于此。”如果仅从句法上看,“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表达的是“天降而生商”,但从诗意揣摩。实是“玄鸟降而生商”,此即“句绝而语未绝”。“归宁父母”与前面的“薄污我私,薄瀚我衣”韵脚不同但意承上面而来,即“意相承而韵移”。读《诗》,不应只着眼于句绝韵移等表面上的转换变化,而要始终把握诗之“意”,否则,以“帖括塾师之职说《诗》,遇转则割裂,别立一意;不以诗解《诗》,而以学究之陋解《诗》,令古人雅度微言,不相比附”。船山又斥这种说《诗》行为为“劣经生桎梏古人,可恶孰甚焉”。正因船山注意到《诗经》“意藏篇中”的特点,并对机械割裂诗意的劣性有清醒认识,所以,他对《卫风,氓》中的几句诗作出了较前人更为准确的解读:“‘女也不爽。士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语似排偶,而下三语与上一语相匹。”《氓》中的这几句诗,如果按句法、对偶等形式读。应断为:“女也不爽,士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但如果按诗意为断,则是:“女也不爽;士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船山由于注意了“意”的统帅、灵魂作用,才不会被字面上的章法、句法与用韵等所迷惑、所束缚,才能作出异于他人的正确评析,为后人正确诠释《诗经》提供了很好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