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生“减负”必须溯源治本

吴颍惠

随着《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的广泛征求意见，中小学生学业负担问题再一次引起全社会的关注。那么，中小学生学业负担到底重不重？重到什么样的程度？造成负担重的原因又是什么？

有人认为中小学负担是个心理问题，要因地区而异、因校而异、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地说中小学生负担过重，不同学习程度的学生对学业负担的感受是不一样的。这种认识是把“学业负担”问题简单成了一个“个人心理感受的问题”。事实上，学业负担不仅仅是心理感觉问题，更是一个教育的现实问题，需要从学习时间、课余生活安排等多方面来考量学习负担的问题，而不能仅仅从心理感受方面来考察。

从当今中小学生学习生活状况、游玩状况、可自由支配的时间、教材难度、学科多少等方面，我们都可能清晰感受到学生的学业负担过重的问题。学生的书包不断变沉，学生日日早出晚归，没有双休日和节假日，作业日日写到深夜，各种补习班层出不穷等，这些现象本身就说明了学业负担过重。但是，造成负担过重的原因，在不同的地区却不尽相同。比如，在农村地区，学业负担过重，可能过多来自升学压力，来自学校的作业负担；在城市地区，负担则是由学校、家庭和社会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本人认为，我国大城市地区学生学业负担过重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学校的课程过于繁杂。

随着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推进，国家课程、地方课程和校本课程纷至沓来，在实践中存在着国家课程不断精简，地方课程不断拓展、校本课程不断增多的现象，再加上各种各样的专题教育，比如，心理健康教育、反毒品教育、环境教育、反艾滋病教育、国防教育、安全教育、青春期教育等等。目前在教育系统内部，只要谈到一件事情重要，马上就有专家提出“这个内容应该进入课堂”，因为课堂是主渠道，只有进入课堂才能够落实，这样中小学的课堂越来越庞杂，尽管有些课程是以地方课程或校本课程的形式呈现的，但最终还是都要落实到学生身上，都要占用学生宝贵的学习时间。同时课程的分类也越来越细致，比如，过去的音乐课，就又分出音乐欣赏课、器乐演奏课、合唱课等。这样，学生每天有限的在校时间，都被各种课程充实得满满当当。孩子早上八点进校门，到下午四点半离开学校，一直都在忙上课，甚至没有中午休息的时间。有必修课也有选修课，就是没有必要的自习课，导致所有的学校作业也都变成了家庭作业。一门课一个作业，就够孩子做到晚上10点以后了。再加上研究性学习、社会实践活动，还需要查阅资料、写报告、写论文，学生除了占用睡眠时间，基本上就没有其他时间可用了。课程门类多、分科多、内容难度大，是造成学生负担过重的原因之一。

学科性过强，每个学科都追求知识体系的完整性，这必然造成学业负担过重。高中课程改革实施学科模块后，本来是希望增加知识的综合性，减轻学生学习负担，但事实上，每个模块都追求知识的完整性，结果学生的学习负担不减反增。美国、澳大利亚的中小学生跟我们的学生相比，负担实在太轻了，他们的课程教学系统性不强，属跳跃式，而国内目前现行的学科教育体制的弊端，使得学科越学越深，越学越难，有的知识甚至已经超出了学生的理解能力，于是只能靠搞题海战术来增加学生对知识的理解，这样势必造成学生学习的压力和负担。掌握一门功课、一项技能完全没有负担是不可能的，但过重的课业负担肯定有害学生的身心发展。

二是学生课后班和课外班过多。

随着城市家庭经济生活的好转，独生子女增多，家长望子成龙，孩子普遍上各种课外辅导班，这一点中小学没有差异。我们在北京城市地区做的一份不完全调查表明，93％以上的孩子都在上各种各样课外辅导班，有的孩子一个双休日甚至上6～8个课外辅导班，其中有国家课程的学科辅导班，还有一些钢琴、跳舞、游泳等课外辅导班。上课外辅导班，或请家庭教师到家里上课，已经成为中小学生主要的“节假日生活方式”。这样，孩子们没有自主安排的时间、没有自主游玩的时间，甚至没有自主读书的时间，个别学生辅导班越上越多，学习成绩却越来越差，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有一项研究表明，学生在课后上2～3个课外班有利于学业成绩提高，不上课外辅导班或上超过3个以上的课外辅导班都不利于学业成绩的提高，可见专家已经认同这样一个事实。在各种课外班中，尤其受家长青睐的是英语、数学和作文辅导班。在辅导班上，初中的课程小学上，高中的课程初中上，学生越学越难，越学越复杂，越学负担越重。辅导班里的学习也冲击了学校的正常进度，无形中学校的进度也在加快，难度也在加大。这也造成了一些好的学校对课外班的依赖，一些老师经常会对家长说：“您孩子某某学科太差，跟不上学习，赶紧给孩子找个老师补补吧。”有一个学校布置了这样的寒假作业：“今年寒假学校数学没有作业，你们的作业就是课外班的作业，把课外班的作业做好，交回来就行。”可见学校对学生上课外班或请家教的暗中鼓励。家长的盲目追从，造成“课外班辅导风靡京城”，这是学生负担过重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每到双休日，在街上、在车站旁，看看家长忙碌的脚步，看看学生们沉重的书包，就可以明白学生的负担到底有多重。

从表面上看，学生上各种各样的辅导班好像是家长教育观念的问题，实际上却隐含着深层次的教育问题，没有一个家长愿意花钱费力地把自己孩子送进各种各样的辅导班，搞得每日疲惫不堪。但是为了孩子的将来，为了孩子能上好学校，家长肯定得给孩子上辅导班或请家庭教师。家长这样做，也是被无形有形的升学压力所逼迫的被动行为。优质学校的需要就是家长的努力方向，教育系统向哪儿“导”，家长就向哪儿“跑”。教育系统要求“跑一步”，家长一定会带着孩子“跑一百步”。正如一位家长所说：“大家都补就我不补，难道真的甘心一开始就落人之后吗？辛苦就忍一忍吧，为了将来。”这几乎代表了大部分家长的心声。这怎么可能不增加学生学习负担呢？

三是部分中小学教师的责任意识和职业精神不强。

尽管造成学生学习负担过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教师一定是造成学生负担过重最直接的原因之一。目前教师对家庭教育抱有过高的期望，对家长指责过多，只要学生学习有问题，在原因分析方面，首先考虑的是家庭背景和家长素养，这无形中给家长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似乎如果家庭不辅导，孩子成绩必然要下降，这样把很多的学习任务推给了家长。事实上，家长每天晚上都要给孩子听写，给孩子检查作业，给孩子签各种各样的字。翻看孩子作业本，翻看孩子的教材，就可以看到有多少需要家长签字的地方，就知道家长需要在孩子的学习上有多大的付出。现在，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个专职负责孩子作业的人。这种现象造成了家长对学校教育的不满意，对学校教育“尽职尽责”的怀疑，对学校的不信任感也由此产生，这可能也是社会上对教育诸多问题不满意的一个重要原因和信息来源。同时，这也造成学生之间学习分化过早，原来小学五年级以后才可能出现的学业分化，现在三年级就开始出现了，初中和高中则在一年级就开始出现明显分化，造成了学生的厌学情绪不断加重。北京市教委罗洁副主任曾经说过：“减负是什么？减负是教师要让学生的负担下来，让教师的负担上去。”这句话简单明了，道理却是深刻的。的确，在学生学业减负问题上，教师应该负一定的责任。“减负增效”，引导教师提高教学效率，探索分层教学，注重对学生个性化指导，是减轻负担的必由之路。

教师在课堂教学上拼命赶教学进度，有些教学内容一带而过，在一些问题上讲不明白、讲不清楚，却把责任推卸到学生身上，用大量的学生课外练习代替讲课，课外练习的责任又轻而易举推给了家长，而不是检讨自己是否把课教好了，让每个学生在课堂上都听懂，尽可能少留作业。在学生的教育问题上，家长要负一定的责任，但是家长不能够负主要责任，更不能负完全责任。教育学生的任务还主要要由学校来完成。因此，如果把过多的学习任务或检查督促孩子的任务都交给家长，本身就是学校教育的失职。家长毕竟不是教育工作者，家长的教育必然带有很强烈的功利性，也容易把学生引上“应试教育”的轨道。

总之，造成学生负担过重的原因看似复杂，实际上是明摆着的一些事实。同样，解决学生学业负担过重这个顽疾，看似复杂，实际上也很简单。如果教育系统真正重视这件事情，在课程建设方面，在教育观念更新方面，在教师职业精神培养方面，多做一些切实工作，以教育系统内部的政策影响家长、影响社会，主动“减掉”那些机械的、重复的、不必要的、不合理的课业负担，“减去”那些超出中小学生承受能力的、有损中小学生身心健康的过重负担，培养学生对文化科学知识有如饥似渴的兴趣，引导学生从被动学习向主动学习转变，这样，减轻中小学生课业负担一定是一件指日可待的事情。□

（作者单位：北京市海淀区教育科学研究所）

编辑 王雪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