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规曹随（外一篇）

杨树民

这是一个成语了，谷歌打字可以连打的。说的是汉朝的萧何和曹参的故事。萧何临终的时候，孝惠帝刘盈问：萧相国，你看谁能接你的班呢？萧何说：知我者，陛下也。刘盈说：曹参？萧何说：正是，陛下有曹参辅佐，我死了也就没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这萧何真的会做宰相，所有的好主意，都要归在皇上的名下，即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表现自己，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做臣子的本分。此处不表。

话说曹参和萧何共事多年，都是汉王公司里的中坚力量，经常在一块儿出谋划策、喝酒打牌。到了萧何做了丞相的时候，曹参对萧何就敬而远之了，甚至，某些地方，还略有微词。曹参继任丞相之后，一切依照萧何的样子行事，还遵照萧何的遗嘱，把那些见人就低头说话就脸红甚至期期艾艾的呆木头，都提拔到重要的领导岗位上来了，而把内阁里面嘴皮子利落的会来事儿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喜欢到媒体露一小脸儿的主儿都辞掉或者派到老少边穷地区挂职锻炼了。

曹参每天除了喝酒，无非也就是上个网聊个天，扯张晚报翻一翻。部下有建议要提出，或者有计划要上陈，来到曹参这儿，曹参正喝着呢，就让部下一块儿来一杯。两杯酒下肚，部下有话要说，曹参又给续上，直到灌醉而后已，这样一来，来客除了喝酒，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部下有犯了迟到早退上班打瞌睡之类的小毛病，曹参尽量装做不知道，即使有人举报，也不了了之：多大事啊，我还上班喝酒呢，怎么着？也到皇上那儿参我一本不成？搞得告状者（其实人家也是为了公司好嘛）自讨没趣，从此，也就不再多事了。

可是，皇上也郁闷啊，怎么着，你曹参是要和我玩躲猫猫么？于是，就暗中派遣曹参的儿子曹窟回家私下里问个究竟。不料，曹窟被老子打了二百大板。第二天上朝，皇上说，这是我叫你的儿子问的，是想给你提个醒儿，让你不要影响工作啊。

曹参马上脱帽谢罪：“陛下，您的文韬武略和高祖相比，谁高？”孝惠曰：“朕岂敢和老爷子试比高？”曹参又说：“那么，请问陛下，我和萧何相比呢？”孝惠略有迟钝，说：“阁下也许可能差不多……要被PK掉的啦。”

曹参说：“这不就是啦。想当年，高祖和萧何打天下，百姓都有了粮，法令都上了墙，如今，陛下每天操着袖子就把公事给办了，在下也只要等着陛下的谕旨下达，马上就办，不就行了嘛。”陛下说：“好。”

参为相国，出入三年，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壹。”这个“宁壹”非常之难得，翻译成白话，就是安定统一，或者“安宁到永远”，再时尚化一点儿：不折腾。

人才有多种。有开创性的，譬如萧何，重打锣鼓另开张；有守成性的，譬如曹参，按既定方针办。领导班子换届，为了表现出自己不因循守旧，开拓创新，不仅要换掉前任的椅子，甚至，还要换办公桌，甚至办公室，有条件的能得瑟的，还要重建办公大楼，更加有气魄的，当然是要换内阁、换方针政策法律法规，总之，前任的一切都来个大换血，要一个全新的我，一个纯粹的我，一个有别于前任的我。前任是鹰派，我就是鸽派，前任五湖四海，我就拉帮结派，你搞万亩浅水藕种植，我就把你的藕塘填平了，栽上十万亩经济实用林，前任讲卫生，我就不洗脸。反正，不能让人说自己是亦步亦趋照猫画虎。

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弄得老百姓无所适从。

叔孙拍马

刘邦初定天下，普天同庆，各位军国大臣每日饮酒作乐，时常拔剑击柱，开心得有点儿过头了，还和皇上吆五喝六猜拳行令拍肩搭背，弄得刘邦很烦，可是，都是自己的兄弟，又不好翻脸。这事儿让叔孙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融化在血液里、落实在行动上。叔孙通向皇上献策：“这些有军功的大臣啊，他们没有仗打了，精神空虚，只好借酒浇愁了，咱们先不管他们。皇上应该招揽一些儒生，可以派上用场的。在下可以做这个工作，我这就去鲁国给陛下找一些博学鸿儒，来给陛下建设精神文明。”刘邦说：“这行嘛？”叔孙说：“请陛下把那个嘛子拿掉。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也，臣下只需要把《论语》《孟子》等等的古书和秦朝的礼仪粘贴复制杂交一下，就得了。”

于是乎，叔孙通带着一群伯乐到鲁地海选儒生，入围有30人，有2人自动放弃，而且，开记者招待会，把叔孙猛贬一通：“你丫大约已经跟了十个主子了吧？靠溜须拍马，混得一官半职。如今，大汉刚得天下，百废待兴，死了的烈士还没有安葬，伤了的战士还没有治疗，你却搞什么礼乐这些劳什子。你知道什么是礼乐么？礼乐是精神文明建设，而精神文明是建立在物质文明基础之上的，没有物质的强大，哪里会有精神的昌盛？你这是本末倒置、沽名钓誉。你忙去吧，不要玷污了我的清白。”

叔孙自然不屑一顾，笑道：“你们也太迂腐了。我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不跟我走是不是？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叔孙带着一队先进分子回朝了。刘邦很器重他们，拨款给房子，让他们“建设”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皇上会见大臣，大臣们按照官位大小鱼贯而入，磕头拜谒，大气不敢出。喝酒的时候，也是隔着八丈远，没法子划拳，也够不着肩膀了。并且，喝酒都规定了一套礼仪，不符合规定的，就被呵斥，退下，继续学习《礼仪常识800条》，补考及格了，再来喝酒。刘邦看着这班大臣们个个都像小学生似的，排排坐，吃果果，高兴死了，说：“我到今天才觉得做皇上原来是这样的珍贵啊。”叔孙通有功，奖励黄金500斤。

原来，所谓礼仪，是别尊卑的。叔孙可谓皇上的知人。叔孙拍马，或者不妨说，尽忠，是找到了关键点了。而其他的臣子，则有点儿南辕北辙缘木求鱼了。他们觉得，和皇上称兄道弟，是对皇上亲切，是忠君的极致，因为，当年皇上也是这么以兄弟相称的。

其实，这是彼一时，此一时也。兄弟的内容都发上了深刻的变化了，你还死守着过去的形式，这是找死。过去，皇上希望有兄弟为他卖命，如今，皇上则害怕兄弟和他分封，皇上需要的是听话的大臣，而不是割头的兄弟。皇帝贵为天子，是不能靠近的，遑论拍肩膀拉衣服。后来，连皇上的名字也不能叫了，于是，有名讳，皇帝不惮烦，把民政部改作户口簿了。

现在的小孩，为了博得父亲的欢喜，常常喜欢叫父亲的名字，以为，这是民主，是多年的父子如兄弟了。父亲也是高兴的，以为这是与民同乐，是俯首甘为孺子牛了。可是，等到孩子长大了，还这样不懂规矩，父亲就不高兴了，斥之：不懂规矩。

有一个单位的厂长打电话到车间找人，口气有点儿生硬，接话人一时没有听出是谁，就问：你是谁啊？厂长不高兴了，怎么着，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敢情，是请不出来呢，因为，您平时是不亲自打电话找人的呢。）就说：“我是X厂长！”这位厂长以为自己是皇上了。皇上是不自称名字的，一律叫“朕”。你看，官衔应是别人叫的，哪里有自个儿吆喝的？

有一个秘书，因为平时没有什么报告要写，就涂鸦一些豆腐块，混点儿零花钱。一天，这位秘书惹事了，因为，他在一篇短文里提到了厂长的姓名，并且，是和一位科长一块儿提。这让厂长很不爽，传旨，让办公室主任把那位小秘书给教训了一顿。秘书非常冤枉。寄意寒心荃不察，不察人家是拍马，拍马拍到驴蹄子，蹄子味道不好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