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是我最糟糕的作品”

2009-05-30 11:33乌力斯
新民周刊 2009年32期
关键词:布克奖印度作家

乌力斯

所有好的文学都愿意讲真话,然而,有很多方式可以做到。

在中国的拉什迪

记者:你在中国的知名度与西方相比毫不逊色,区别只是至今为止中国读者还没能读到你中文版本的著作。你对此有何感想呢?

拉什迪:我的作品终于能介绍给中国读者,我感到非常高兴和宽慰。我一直对中华文化非常着迷,我也希望中国读者对我的作品感兴趣。

记者:这次在中国出版的长篇小说《羞耻》,处理的是家庭与巴基斯坦的历史,通过这个故事你想要表达什么?

拉什迪:《羞耻》是像在巴基斯坦这样的国家,关于羞耻和荣誉关系的一部小说,以及这个道德轴如何在某一特定时间影响伟大事件的。我感觉比起25年前我写作时现在更加具有同时代性。

记者:《哈伦与故事海》是之前能见到的唯一一部你的中文版图书,这是在1992年出版的(当时出版这部小说可能是没有获得版权),这在你的创作里是部非常特别的小说,当时为什么会创作这样一部童话题材的小说?

拉什迪:这是为我儿子扎法尔写的小说,那时他才11岁。我一直着迷于神话和民间故事,这部为成人和儿童写的寓言就来源于此。这是一些故事里的故事,其中一些故事的目的就是冲破禁锢。

《午夜的孩子》

记者:1981年你靠《午夜的孩子》获得布克奖的时候,才33岁,布克奖好像对移民作家情有独钟,你怎样看待这个奖?

拉什迪:直到1981年颁奖仪式上宣布我的名字,我对《午夜的孩子》是否能获得布克奖一无所知。当然,我非常激动。布克奖给我的职业生涯带来了很多不同,我非常珍惜它。我很高兴通过这个奖项,用英文写作的非英文文学取得了如此多的曝光和威望。至于有时没有得到奖项,对我而言也无妨。

记者:《午夜的孩子》三获布克奖(还有两次是布克25周年和40周年最佳小说),给你带来了名声,也带来了麻烦,当时你面对印度政府的强硬措施,是否感受到恐惧?

拉什迪:《午夜的孩子》给我带来的麻烦真的是极少的,在印度以及其他地区有那么多的读者珍惜这本书,它给我的最主要的感受就是自豪。现在回头看它,我还是很喜欢的,虽然它是一个更年轻自我的作品。唯一的问题就是甘地夫人的不幸去世,无疑,这本书对她很重要。但是,印度政府并没有采取“强硬措施”——这本书从来没有被禁过。

记者:1996年出版的《摩尔人的最后叹息》,写的是当代印度,在这10多年间,你觉得印度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拉什迪:写《摩尔人的最后叹息》正是使印度开始转变的巨大经济变革开始的时候。印度仍然和以前是基本相同的,但显然,以全新的文化和经济的方式,它已成为世界的一个中心。

我是“历史混血儿”

记者:你大学读的是历史,对你后来的文学创作有影响吗?

拉什迪:历史学习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记者:你曾说自己是“历史的混血儿”,也在不同宗教信仰的国家生活,这些不同的文化之间是否存在着沟通的可能?作为一个纯粹的西方教育环境下长大的人,你为什么说自己是“3/4的克什米尔人”?

拉什迪:我确实是一个在各种文化之间迁移的产物,这也塑造了我的作品。当然,文化是能够沟通的,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因为我本身就和不同的文化进行沟通。而且事实上,我远不止“3/4的克什米尔人”,我母亲的家庭是100%克什米尔人,而我父亲是75%。

记者:你的小说既有魔幻色彩,又包含着许多闹剧、戏谑的成分,通过这样一种写作手法,你希望达到的效果是什么呢?你的好多小说都会引起争论甚至激烈的社会对抗,这是你想营造的阅读效果吗?还是意外?

拉什迪:我成长的(印度)文化背景就包含美妙的梦幻故事,以及现实故事,这是我一贯使用的两个要素。至于争端,激烈的社会对抗——我的书成为一段时间内冲突的标志,但绝不是引起冲突的原因。

记者:爱德华·萨伊德说你是后现代混合文化的典型代表,对于这样的身份你怎样认为,给你的写作带来影响吗?

拉什迪:我不会花很多的时间在思考我的身份上。我会听从内心的声音,看它们下一步带我去哪儿。

好的文学都讲真话

记者:一些评论认为魔幻和印度是你最擅长的题材,一旦脱离印度的土壤,就会失去你作品的深度。你在纽约生活时创作了《她脚下的大地》,《愤怒》,但还是有很多人认为你早期的作品更有价值,你是否同意这个观点?

拉什迪:尝试阅读不同的评论。更好的是,尝试阅读书籍本身。

记者:一大批印度或者印度裔作家近年来获得世界文坛的瞩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拉什迪:没必要为此事作出解释,但我乐见其成。

记者:你怎样看待同时代的其他印度英语作家,如奈保尔,以及其他最新一代呢?

拉什迪:我真的很佩服许多同时代人:安妮塔·德赛,基兰·德赛,苏克图·梅赫塔,以及许多其他人。至于奈保尔先生,没有特别感觉。

记者:你认为这个伟大的群體正在重塑英语语言吗?

拉什迪:是的。

记者:你是否同意,英国和印度文学有所不同,前者反映现实,而后者是讲故事?

拉什迪:不同意。所有好的文学都愿意讲真话,然而,有很多方式可以做到。

政治是我生活里的组成部分

记者:多年前,你就说自己是一个政治小说家,你认为一个作家应该积极参与政治和社会现实吗?

拉什迪:我的观点是,现在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的距离已缩小,比起以前,政治更深刻地影响着私人生活,所以它是人们生活中一个不可避免的组成部分,但它也只是一个部分。

记者:怎么看待政治给你和帕慕克带来的麻烦?

拉什迪:对作家而言时间往往很残酷,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公正的时代。艺术创作首当其冲遭受一些压迫,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记者:因为追杀令的不被执行,你开始回到正常的生活,你的恋情、婚姻也渐为人知,现实生活中的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拉什迪:对我的威胁已经撤销了,不再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因素。我非常喜欢交际,我认为,我也是个浪漫的人。

记者:9年的逃亡生涯改变了你什么?

拉什迪:没有改变。追杀令让我思考生与死,人都会死的,在我避难的日子里,也有一些人去世了,他们和我年纪相仿,因为肺癌、艾滋病、心脏病等,它告诉我,即使没有追杀令,这一切也会发生。

记者:为什么你称逃亡是“拉什迪最糟糕的一部作品”?

拉什迪:因为它确实如此。只有当你经历这一切,人被置入其中是多么的讨厌,我的日常生活因此出轨了,现在才刚刚回到轨道上,远远没有恢复正常。

记者:你有计划将这20年的经历写成小说吗?

拉什迪:也许有一天会,但不是现在。这些经历不会像小说那样有趣,它是真实发生的,我必须为我的安全着想,如果我写了这样一部小说,那我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我相信世界是圆的

记者:这些年,你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纽约,有人批评你“背叛”了曾经保护你的伦敦,你怎么看这种言论呢?

拉什迪:无稽之谈。在伦敦我一直有一个家,至少,“背叛”与一个人的家庭住址无关。

记者:托马斯·品钦曾经出现在电视节目《辛普森一家》中,从你参与的社会活动可以看出,你很喜欢电影和流行文化。看到像你和品钦这样严肃的作家过着“不怎么严肃”的生活,确实令人吃惊。

拉什迪:这取决于你认为的严肃性是什么。你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是严肃的,但也有一些乐趣。

记者:互联网的普及使得作家发表言论的途径更多,比如博客,你对互联网持如何评价?弗里德曼撰写了《世界是平的》,在文学家的眼中,科技的发展真的能让世界变平么?

拉什迪:我对互联网很感兴趣,和每个人使用得一样多,但是,我不写博客。我依然相信世界是圆的。

记者:对于一个作家而言,像你这样的年龄,正是创作最为成熟的阶段,你对未来的写作有怎样的构想?

拉什迪:我仍然喜欢写作,但我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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