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里遭遇“死棋”

张　宁

奥巴马所面临的经济问题，恐怕不是任何一个总统所能左右的。

奥巴马正式上任已有些日子,面对深重的经济与金融危机，他的团队也已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艰难的执政。奧巴马上台携有广泛的民意基础，人们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希望他能给大家带来他竞选中所保证带来的“变化”。然而，奥巴马面对的经济局面更像是一盘死棋，无论他起用多么优秀的经济政策团体，运用多么正确的政策，走出危机的唯一方法似乎只有漫长的时间。

金融危机似乎还在不断加深，看不到尽头。笔者认为美国经济、舆论、社会，特别是政治的内在结构，面对深重的危机，很难实行一步到位的政策带动经济迅速走出困境。在危机开始近两年后，美国已经越来越像90年代头几年的日本了。虽然不会有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惨状，但处于衰退、半衰退的时间之长将会超出预期。

当前美国经济的衰退并不是一般意义下的经济周期下滑阶段。普通的经济周期是在经济运行的基本构架正常的情况下供给需求的相对调整。货币政策对调节一般经济周期会发挥很大的作用，再辅以适当的财政政策，周期会较为容易地完成。而美国面临的问题是作为经济运行中枢的金融体系的破败，过去过度的金融杠杆必须逐步去掉，这个过程将会对实体经济的正常运转起到很大的破坏作用。在金融机构不能正常运行的情况下，美国实体经济很难得到资金的输血。不论货币政策如何放松，在金融机构面临危机时，其刺激经济增长的传导作用完全消失，大家的希望也就完全落在财政政策的救助上了。

于是，分析美国经济未来趋势的关键也就是其财政政策的力度与方向了。

美国经济要想走出当前危机急需执行三方面的政策。首先要剥离金融机构的不良资产。如果金融机构身背一身坏账和不良投资，它们不可能放开为实体经济提供资金，也没有新的投资者敢于和愿意为金融机构注入新的资本金。其次，在剥离不良资产的同时一定要为金融机构注入新的资本金。因为在危机过程中，金融机构大部分资本金已经损失殆尽、甚至很多资不抵债、濒临破产。第三方面的政策则是传统意义下的凯恩斯财政政策，帮助经济走出急速的下滑。这三项政策必须同时进行才有可能打到目前危机的七寸，刹住经济与市场的持续恶化。

奥巴马首先推动的9000亿美元的财政刺激计划，是第三方面的政策。这些政策将会在短期之内对经济起到一定的支撑作用，但如果金融机构继续陷于困境，这些暂时性政策将会很快失效，并使财政状况进一步恶化。

这三项政策的同时出台到底需要多少资金呢？美国政府在去年9月中旬后迅速推出的７０００亿美元现在看来已经明显不够用了。当前要想同时做上面提到的三项政策，可能需要的资金会是７０００亿的好几倍，达到几万亿美元。罗列一下奥巴马政府的任务会让人瞠目结舌：剥离大量不良资产、注资金融机构、帮助很多产业如汽车、大量基础设施投资、大量社会福利的实施、大范围减税、推进环保、新能源等产业政策等。目前奥巴马政府出台的9000亿只是整个财政未来需要支出的第一步，其后的第二步的金融体系救治计划可能需要的资金要比已经出台的数字更大。

这么大范围、这么大规模的政府财政政策的出台不可能没有阻力。比如对金融机构的帮助，在危机中会不断有丑闻爆出，给政府用纳税人的钱帮助“贪婪的华尔街”增加了巨大的压力。最近奥巴马的金融机构高管限薪令就是典型的案例。其他产业的救助也会遇到来自各方面政治与舆论的阻力。即使奥巴马就任后会有一段政治蜜月期，笔者仍然认为美国所必需的三方面政策很难一步到位。

2009年的美国经济将是面临金融机构危机深重的第一个整年。自去年9月开始的流动性陷阱将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使大批实体公司陷入财务危机。本来高效率财务结构在正常市场的益处如今却会导致很多公司资金极度紧张，如果有大量到期债务的话，在目前的市场环境下,很难借到新的资金，至少会付出很高的财务成本，那么今年很可能会是美国公司破产的高峰年。这在另一个侧面又会加深政府的财务负担。即使奥巴马有能力调动几万亿美元完成关键的救助，美国也只能勉强走出流动性陷阱。但动用如此巨大的资金不可能没有代价。这些政策会不可避免地造成美元信用损伤、长期遗留通胀的隐患。

放在更大的历史背景下,这次危机所要调整的还有美国的过度消费、贸易赤字、信用膨胀、杠杆过高等。美国消费在GDP中的比重已经达到了难以为继的70%，而经济整体中信贷的规模也使得当前的去杠杆化对经济的收缩作用剧烈。消费占GDP比重的长期调整与信用规模在经济体中的长期收缩恐怕很难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也正是这次大衰退不同于往常之处。奥巴马的上任反映了美国社会的巨大进步，具有重大的人文历史意义，但其所面临的经济问题，恐怕不是任何一个总统所能左右的。（作者为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