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冰
即使研究药物依赖性的学者们也赞同这样一个观点:一个积极、良好的教育环境,尤其是在儿童时期和青春期,是一个人抵抗“成瘾”的强有力的保护伞。
懵懵懂懂、智商只有75的阿甘在《阿甘正传》中误打误撞地经历了肯尼迪接见、越战、中美乒乓外交、水门事发等一系列重大事件,作为一代美国好品行的化身,阿甘成了“20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好人”。
不过他那心爱的女人珍妮就不那么幸运了。她似乎用牺牲自己一生的代价来经历那个动荡时期的美国——反战、性解放、痴迷摇滚乐,从吸毒女到反社会的嬉皮士,珍妮出现在了太多的历史符号中。她在俱乐部里演唱的鲍勃迪伦的《Blowin' In The Wind》,在街头跟着长发飘飘的嬉皮士去旧金山。在那首经典的《going to sanfrancisco》中,人们见识美国60年代由药品和麻醉剂引起的嬉皮士运动。
那是一个好像一整代人都在服用麻醉剂的时代。连小学生也在回家的路上反复吟唱着按《雅克兄》曲调配的词:
大麻叶,大麻叶,
LSD,LSD,
大学生在制造它,
中学生在服用他,
我们为什么不行?
我们为什么不行?
大麻美国
大麻是当今世界上最廉价、最普及的毒品。与此同时,它也是著名的中药,先秦时期的医书已有关于大麻性味的记载。作为药品的大麻,能用于止痛、麻醉、止痉、抗抑郁、激发欲望、平喘以及抗菌消炎。但到了20世纪初期,仅仅为了得到快感而使用大麻的人多了起来,尤其是在美国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中间。因为大麻类毒品的主要活性成分四氢大麻酚(THC)有显著的致幻觉作用。
20世纪60年代,大麻更是像水银泻地般倾入美国大、中、小学校园。威廉·曼彻斯特在《光荣与梦想》中这样描述:1967年的“爱情之夏”,有些人靠贩卖DMT、莫斯卡灵、迈瑟德林、LSD以及更受普遍欢迎——也更安全的——大麻叶发了财。这些毒品是售给那些中产阶级及其上层中感到幻灭的子女的,那些人离开了自己认为是令人窒息的端正生活,“去干他们自己的事”而涌向嬉皮士群居村去。波特、布、玛丽简、草、玛丽·沃纳——他们所知的大麻的一些别名——在墨西哥每公斤(2.2磅)卖25元,走私到了美国,每公斤可卖150-200元,分成了34袋一英两装的小袋零售,每英两可以卖到25元,即每公斤850元。“乔特烟”——大麻烟卷——街头上每支卖一元。
美国医学会毒瘾调查会主席亨利·布里尔医生估计试吸大麻的美国人从60年代初期的几十万人,到60年代末增加到800万人,其中多数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这还远远是最保守的估计,美国公共卫生署估计的数字是2000万人。《花花公子》杂志的一次调查報告说,全国47%的大学生承认吸大麻烟卷,不过只有13%的大学生说他们经常吸用。高收入家庭的成员吸得最经常。
大麻问题还在进一步加剧。使用大麻的青少年越来越多,他们将之视为很酷的一件事儿。而青少年的偶像们——从体育明星到演艺明星也没少用大麻来挥霍令人艳羡的青春和无与伦比的才华。即便是最害怕被人揪住小辫子的美国政界人士,也没能逃脱在年轻时吸食大麻的荒唐经历。从克林顿到小布什及至刚刚就任的奥巴马,最近20年来的美国总统们也没少遇到“大麻”烦。
业内人士指出,大麻风行的主要原因大概有两点:一是大麻比海洛因便宜易得,可以自己栽种,制作也不复杂,大麻叶就像烟叶一样,揉碎了卷在纸中就能抽;其二,大麻不产生严重的戒断症,用过大麻以后可以较为容易地戒掉。
正因为如此,美国人艾里克·施洛瑟在《大麻的疯狂:美国黑市中的性、毒品以及廉价劳工》一书中揭示了一组令人惊诧的数据。美国大约有1000万到3000万人种植大麻,其中大约有10万到20万人是商业种植者。这些大麻种植者的目的不尽相同,一些人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为了赚钱。而另外一些种植大麻的人不太有商业意识,他们只是将大麻送给朋友或以稍高于成本的价格将大麻卖出,与他们的邻居共享大麻种植的技术,相互比较各自种植的大麻成色,就像是在夸耀家产的西红柿一样。2008年6月26日联合国在其发布的《2008年世界毒品报告》中指出,在发达国家,人们正通过室内种植生产药效更强的大麻药草品种。
到1988年底,美国政府在反大麻方面投入的费用高达9.7亿美元,大概占了全国毒品管制费用的20%至25%。而最近一些年,美国政府花费大约40亿美元用来打击大麻。美国缉毒局最初只是在1979年,在加利福尼亚州和夏威夷州开展了清除/镇压大麻项目,现在,联邦特工在所有的50个州都在搜寻被大麻种植业的业内人士称为“栽培”和“园艺”的大麻种植业务。
没有一个人可以准确地说出美国的大麻产量。2000年,美国缉毒局清除了大约260万磅的国产大麻,之前,缉毒局声称他们没收的大麻数量超过了国内产量的一半以上,而批评家则认为缉毒局实际上只发现了国产大麻的10%到20%。单从美国的大麻价格上看,有每磅400美元的新墨西哥州劣质大麻,还有每磅超过7000美元的被称为“北极光”(Northern Lights)和“阿富汗库什”(Afghan Kush)的精品。很显然,美国黑市的大麻数量肯定是巨大的。大麻可以称得上是美国利润巨大的商品作物。
“麻风”蔓延
美国的邻国加拿大面临的问题同样严重。联合国毒品药物委员会发表的《2007年世界毒品报告》称,在发达国家之中,加拿大人吸用大麻高居首席。在2004年,6.8%介乎15至64岁的加拿大人,承认曾吸用大麻。加拿大联邦卫生部全国青少年吸烟和使用大麻调查结果也显示,魁北克省中学七至九年级的学生中,32%承认曾吸用大麻,列全国之冠。加拿大戒毒专家认为,在各类可导致使用者日久上癮的毒品之中,大麻属“最为温和”;但青少年吸用程度则“最为广泛”。
欧洲地区吸食大麻的人数则历来居于高位。欧洲15-64岁人群中,有1/4左右(约7200万人口)尝试过吸食大麻。虽然荷兰的法律较为宽松,但是荷兰人倒不太喜欢和大麻沾边。而丹麦、法国、英国等地的人在平时生活中或多或少都要吸食大麻。
另外一个和美加两国相似的情形是15-24岁的人群吸食大麻最多。法国国家健康与医学研究院在2003年所做的调查结果显示,在1.6万名年龄在12岁至18岁的参加调查的学生中,约有30.3%的青少年吸过混合烟草和大麻的大麻卷烟,27.5%的青少年只吸香烟。
调查报告的作者之一玛丽·朔格指出,所有吸大麻的人都吸烟草,但是吸烟草的人并不一定吸大麻。根本的转变发生在1999年到2003年之间,两个因素起了作用:香烟消费的降低和大麻消费的升高都导致吸大麻卷烟的人超过吸烟草的人。
在英国,大麻多年来都归属于B类违禁药物,身上携带若被警察抓到,通常就会被判入狱。但是2004年它被降为C类药物之后,吸食者反而开始减少。英国犯罪率调查数字显示,在2004年,16岁至24岁的年轻人中,25%以上说他们用过大麻,而到2007年数字降低到了不足21%。
伦敦大学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和普利茅斯(Plymouth)大学2008年公布的一项联合调查结果显示,政府把大麻归类于哪个级别的药物并不影响人们是否吸食。研究者认为真正需要的不是加重刑罚,而是提供更好的信息,让人们了解吸食大麻的潜在危害。
北京大学中国药物依赖性研究所所长陆林教授也指出,人们对吸食大麻的危害认识还远远不够。“觉得大麻比酒精或者香烟危害更少或者类似的认识是绝对错误的。虽然大麻没有明显的戒断症状,但在心理渴求方面一点不比海洛因差。需要特别警惕的是虽然国内目前吸食大麻的人数不多,但已经呈现出年轻化倾向。毒品总是先从国外流行,然后再传到国内。90年代流行鸦片、海洛因,近5年则以冰毒、摇头丸为主,大麻正在慢慢进入,估计再过5年左右就会流行起来。”
“大麻”烦
学者们早就注意到大量或长期使用大麻,会导致学习障碍和中风等神经系统疾病。轻者注意力、计算力和判断力减退,思维迟钝、木讷,记忆混乱;重者免疫系统遭到破坏,细胞与体液免疫功能低下,易受病毒、细菌感染。所以大麻吸食者患口腔肿瘤的多。
近年来,科学家还证明了大麻的活性成分可使血压中的甘油三脂水平上升。而甘油三脂升高可能是大麻导致心血管和大脑疾病的重要原因。在英格兰,由大麻引发精神病而接受治疗的人数目前呈上升态势。一项对瑞典5万多名士兵随访15年的科研结果证明了大麻的使用使精神分裂症的危险性增加30%。
在类似的研究中,科学家对荷兰4045名无精神病者和59名基本诊断为精神性疾患患者作了3年随访,显示使用大麻与精神病之间有显著关系。原本有精神性症状并使用大麻者结局更糟。对美国1920名社区成人样本随访15年,結果表明使用大麻出现抑郁的危险性增加4倍,使用大麻特别与自杀念头和快感缺乏的增加有关。澳大利亚一项研究的类似结果显示,对大批14-15岁人群随访7年后,使用大麻与焦虑或抑郁之间存在剂量——效应关系,这表明经常使用大麻其相应的焦虑或抑郁发生率会升高。
陆林教授也在自己的研究中发现,吸食大麻容易导致精神出现状况。“已经出现多起伤人和自伤的情形。在许多城市,差不多有50%的案件和吸毒有关。”在陆林教授特别指出的新疆吸食地区,某市人民医院在2002年到2006年间共收治了87例维吾尔族吸食大麻导致精神障碍的患者。他们表现出以兴奋、冲动、行为紊乱、幻觉、妄想为主的精神症状。吸食大麻量越大、持续时间越长、临床症状也就越重,而且大部分残留智能缺损、人格改变。
让陆林教授担忧的还有一点是大麻吸食常常呈现集体化倾向。“国内的球星、演艺明星,还有商人、经理人,这些有经济基础的人聚集在一起吸食大麻,常常会有性冲动,发生性乱交,从而导致艾滋病的泛滥。这和海洛因通过注射传递艾滋病的途径很不一样,危害性更大。”
随着新型毒品吸食人群从青少年向公司白领、中产阶层扩散,吸食场地从歌舞娱乐场所向私人会所、居室等隐秘场所发展,对那些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家长而言,如何避免孩子一不小心上了贼船真是一件颇为伤神的事情。
一个好消息是,科学家们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人们之所以会掉进毒品的陷阱,是因为过着孤独、压抑、无趣的不幸福生活。如果生活在快乐的伊甸园中,有可能根除任何形式的成瘾。来自英属哥伦比亚Simon Fraser大学心理学系的布鲁斯教授已经通过小白鼠试验验证了这个推断。
布鲁斯教授为小白鼠们构建了一个天堂——鼠园里有漂亮的溪流和草地,有罐头瓶子可供戏耍,还有大量小房间供鼠类们进行约会、婚嫁等社会活动。可怜的小白鼠们再也不用整天在迷宫中瞎转了。结果真实的天伦之乐显然超过了毒品的人工快感,鼠园里的老鼠们对吗啡溶液几乎不怎么碰,而对照组中孤独、沮丧的老鼠们则很快接受了借毒消愁的命运。这些形单影只的家伙喝下的吗啡鸡尾酒足足是鼠园里那帮幸运儿的12倍!
所以,即使研究药物依赖性的学者们也赞同这样一个观点:一个积极、良好的教育环境,尤其是在儿童时期和青春期,是一个人抵抗“成瘾”的强有力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