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80年的建州女真反叛

2009-05-26 08:42张其卓
满族文学 2009年3期
关键词:女真辽东

张其卓

公元1580年(明万历八年)在建州女真史及辽东史上都是不同寻常的一年。一个地处偏僻边陲、经济落后、人数有限的少数民族,竟然高举义旗,用简陋的武装,直面大明王朝森严壁垒的军事封锁线,进攻巍然大观的坚固城堡,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付出何等的代价。这是建州女真一次真正意义的反叛,“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带有这样的理性哲理,其领导者组织者是建州女真大酋王兀堂。

1580年的反叛其深层原因是明在辽东的第二次拓边。

将辽东内地与边境少数民族划界隔离是明王朝在建国初制定的既定方针,这条隔离线亦即封锁线在建州女真各卫于十五世纪上半叶落居辽东后不久就划定了,接着又由开原经今凤城、宽甸两地交界直达鸭绿江边修建辽东边墙,以御女真。但随着建州女真的强大,“每年增殖户口,加悍兵力,既抚十岔口为出入之路,又占宽佃子为射猎之区”,大明王朝越发坐立不安了,为了阻挠和扼制建州女真的发展,以辽东总兵李成梁为主,策划隔离线向北推进,以移建宽甸六堡为标志,进行第二次拓边,设立新的边墙。此边墙由本溪进入宽甸,从西北向东南延伸,自今灌水乡大边沟起,经郎大户、岔沟、台子沟、上蒿子沟、白菜地直抵鸭绿江边秋果碧(酋国壁),绵亘近百公里。第二次拓边的结果是辽东内地拓展七八百里,原隔离线辽东边墙退居在新的隔离线内,宽甸六堡成为防御女真人的前沿阵地。

按照明朝的军事屯田制度,守台堡军士随军携带家属,“养以屯田,栖以营房”,还鼓励多种多收,不纳赋。拓边,明廷不但阻挠和扼制女真的发展,还收了耕牧之利,一举双得,但同时建州女真却被禁锢,住牧之地也相应等同的减少了,为此,女真部族中引起强烈反响:“虏酋环窥,流言载道”,一场直面冲突蕴酿着。女真首领们在王兀堂带领下理智而谨慎面对着生存危机,趁巡抚都御史张学颜到十岔口(宽甸红石砬子乡内)巡视建堡工程的机会,拦截于道,数十酋环跪马前,诉说移建六堡失去围猎之地给他们带来的艰难和危害:“此是虏中住牧处,今既修筑,塞我来道,我众不得入内围猎,又不敢进抢,日食将焉用之?”

张学颜当然不会改变拓边的决策,王兀堂只得退让,提出愿以儿子为人质,在宽甸、永甸开马市,易换盐米布的要求。万历四年(1576)六堡及边墙工竣,明开清河、叆阳、宽甸、永甸马市,建州女真人的愤懑情绪得以缓解。此时辽东地域,自清河而南直抵鸭绿江边,即建州女真的住地均由王兀堂统领,由于他一切按照朝廷对少数民族要求行事,辽东地域颇为宁懿。

然而,宁懿的局面仅仅维持了三年,新的矛盾又爆发了,其因缘于马市上明边将对女真人的欺压,这也正是1580年建州女真反叛直接导火线。

明万历七年(1579)七月,在宽甸马市上参将徐国辅之弟徐国臣及苍头军刘佐收买人参,强令减价,女真人不依,便“将市夷榜掠之数十,几死”。对于这样的暴行,明边官感到事态严重,在惩治凶手的同时,传谕王兀堂平息矛盾,令其约束各部族,不得闹事,马市照常进行,否则就“以大兵捣其巢”。

王兀堂是个真心实意倾向于中央王朝的女真大酋,他自觉地维护着边墙的安定,明移建宽甸六堡,女真住牧之地被占,他忍了,这次又发生数十部夷被捶打几致于死的事件,他还在忍。但忍让并非软弱可欺,明廷宣布的“不则当以大兵捣其巢矣”的威胁,确实激怒了他。为反对凌辱,反对压迫,为求得平等的生存权力,作为建州女真大酋,以董鄂部为主体,组成建州女真军事联盟,向明王朝宣战了。

建州女真反叛明王朝的斗争,历一年时间,进行多次战事活动。

战前准备。万历七年秋,女真人少者三十,多者五六十,或白昼,或夜间,到宽甸等城堡行窃,以扰闹安宁;酋首佟马儿等率三百人牧马松子岭(宽甸大川头),以不入马市示威,声言秋深落叶时攻击各城堡,并以五六十骑从林刚谷(宽甸北娘娘沟)进攻宽甸,被明军追逐,斩首二级。此时,王兀堂会集七千人,整练兵卒。万历八年(1580)正月聚兵董儿寨(桓仁境内董鄂城),又在歪山寨与孛儿哈赤等酋首插箭盟誓,筹划进攻。明辽东总兵李成梁听到上述消息,带兵到宽甸备战,迎击王兀堂。

双方交战。王兀堂先派孛儿哈赤等带兵犯边作试探,没有收获。接着派部夷凌狗为使者通报李成梁:“如马法不欲我众人塞,当开朝京金路及大赏则可,不然者,请以新月之一二日击宽甸、叆阳城堡”。马法是女真人对明廷高级官员的尊称;朝京,指女真卫所官员到北京进贡,往京朝贡会得到明廷的抚赏等诸多收益,犹如金路。王兀堂虽然为大酋,但明廷却没授予官职,所以他提出开朝京金路的要求,对此李成梁当然不会答应。

农历每月初三、初四为新月,李成梁部署兵力于三月初二日出兵。王兀堂首先将进攻目标确定为辽东重要城堡,有官兵一千零四十四名、其实力仅次于宽甸堡的叆阳堡。他派百余骑从新水冲入(叆阳堡所辖十四座墩台之一,当在双山子乡郎大户附近),被明军王宗义追逐到滚马岭(宽桓交界大山),斩首二级。王兀堂又以六百骑分为二支,分别奔袭叆阳堡和黄冈儿岭(当为牛毛岭,因黄冈绵延而为其别称,东为柏林川,是要隘之地),王宗义战败,其本人及六人战死。

三月十一日,王兀堂把攻击目标转向宽甸堡,派一百六十骑从孤山台闯入(宽甸堡统辖的十七座边台之一,当在夹皮沟乡台子沟处),此战深入到边栅,见柞木修架的栅杖坚不可越,便退了回去。

连接进攻瑗阳、宽甸未获成功,王兀堂将进攻目标转向永甸。永甸堡有官军五百名,辖边台五座,可屯兵设伏,若有敌情,宽甸等周围诸城堡坦甸、江沿台、汤站、长甸可策应。十三日,王兀堂组织千余骑从十岔口向永甸堡进发,一路吹响海螺以壮军威,个个奋勇无所畏惧,将高厚而坚固的边栅砍折,冲入城堡。堡中发出信号,李成梁紧急发令,令副总兵带兵冲锋。明军盛不可当,兀堂军不得不撤走,退出边寨。李成梁决意穷追到底,部署一字阵为先锋,二字阵列左右为监军,本人居中总指挥,下令曰:“进,敢逗留不进者斩首以殉三军。”在李成梁严辞督阵下,大军尾追进发,行二百里至鸭儿匮。

败退的兀堂军坚壁在鸭儿匮寨内,对蜂拥而至的明军严阵以待,以死迎战。以海螺为令,兵上马冲杀,步卒奔上山顶呐喊助威,全寨上下同仇敌忾,众志成城。李成梁并非等闲之辈,他“英毅骁健,有大将才”,因征剿少数民族之功由险山参将而辽东总兵,一路飙升。他斥地烽堠,勤于边事,大修边备,以继续剿杀女真作为向大明皇帝邀功请赏的筹码。面对女真人的拼死抵抗,他再一次严辞督阵:不进者斩!有关史料对这场血战做了较为详细的记载,明军攻进山寨,冲上山顶,双方短兵相接,杀声与死亡的惨叫,刀剑与长矛的碰撞,混杂在一起,血染红了天,“杀气蔽空”。占有优势兵力与武器的明军“殊疾力”才得以取胜。斩首七百四十五、歼酋首八、夺获男妇一百六十、马三百六十一、武器无算。鸭儿匮惨遭灭顶之灾,就此在辽东的版图上消失,明军还同时将鸭儿匮周围的数处山寨也夷为平地。

鸭儿匮战败后,王兀堂重整军备,于当年率千余骑从林刚谷进入,进攻宽甸堡,但仍然没有成功,被副将姚大节追奔至葛禄寨,斩首六十七级,生擒十一名。

公元1580年建州女真的反叛虽然失败了,但它却是建州女真武装斗争的实战,是后金夺取明在辽东政权的演练,建州女真所表现出来的不屈从压迫,不怕牺牲、顽强拼搏的民族精神,抒写了历史永远不可忘却的篇章。

责任编辑:张素娥

猜你喜欢
女真辽东
关于萨尔浒之战失败原因的讨论
心向辽东
天祚帝的情感世界与辽朝灭亡
略论明末辽东地区战争中后金军进攻时间
蝉诉
辽朝对女真族的控驭演变述论
辽东公孙氏政权的兴亡
试论金代女真族家训的发展趋势
明人马文升镇抚辽东诗作略论
“箕子东适”考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