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西南飞

文　庶

奥运会开幕的前一天，忽接文友孤雁的电话，他请我到他家共同观赏开幕式，有时间的话还要与我一同庆祝他参加革命60周年。与孤雁相识近30年，文字之外的交往并不多，只知他是个“老革命”。如今能有聆听他革命史的机会，我当然愿意洗耳。

他说，他与我同是山东人，原籍是聊城东昌府杜庄村朱老庄乡。聊城出了个以身殉国的国民党爱国将领范筑先。范将军的英雄事迹对当地青少年曾有过不小的激励，他本人就是其中之一。1947年他参加了解放军，那年他才13岁。第二年他参加了淮海战役，是野战医院的一名小护理员，之后又随军南下。百万雄师渡长江共有五个渡江点，他是从南京渡江的。渡江后随部队一直向西，追剿国民党残余部队，最后来到贵州。贵州全境解放后，他又与和平解放西藏的部队进藏。不久又回到贵阳，在四十四医院当外科护士长。1954年在他的要求下，转业到地方工作，第一个单位是贵阳市公安局。

他家祖辈都是农民，却寄希望他做一个有文化的人，所以给他起的名字叫杜文，孤雁本是他的笔名。虽然他参军前没能读几本书，那也是环境使然。在市公安局工作期间，他以小时候村里一位有文化的老人勉励他的那首诗“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为座右铭，将所有业余时间都用来阅读古今中外文学名著。他在博览群书的过程中，得到三个体会，从而确定了自己以后的文学道路。体会之一是，出身低微、贫苦，并不是个人成长、成熟、成功的障碍。俄国的高尔基，英国的莎士比亚、狄更斯；美国的马克·吐温、德莱塞；法国的卢梭；丹麦的安徒生等名家就是例证。其二是人所处的环境，个人经历，加上人主观能动性的张扬，是成长、成熟、成功的要素。其三是在众多的文学形式中，他更喜欢诗歌这种独特的形式。他觉得诗歌题材广袤，文字精炼，纵情雅致，寓意深刻。于是他把博览的重点放在了国内外众多诗人的作品上。

他从亚里士多德、雨果、裴多菲、雪莱、拜伦、歌德、海涅、普希金、马雅可夫斯基、泰戈尔、郭沫若、朱自清、徐志摩、闻一多、何其芳等中外名家优秀诗歌作品中，尽情地体味着诗歌形式的多样，内涵的丰硕，时空的博大，情操的纯真，思想的厚重，境界的高远……

在生活与艺术积累的基础上，杜文在诗歌创作上迈出了坚实的步伐。他的诗歌得到我省张克、罗马、钟华等老诗人的点评和赞许。1956年他被调任省文联《山花》诗歌编辑。为贯彻“双百方针”，同年我省又创办了第一个诗歌刊物《青春》，杜文担任了副主编。在这个刊物短暂的历史中，她真情歌颂党、社会主义和人民的美好生活，当然也针砭一些社会不良现象，从而吸引了许多青年读者。1957年那场政治风暴，使《青春》夭折了，也使一些青年诗人被戴上了政治“帽子”。杜文虽然侥幸没有戴“帽子”，却背上了“内控”的政治标签，被下放到郊区农村，一去就是22年。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被“落实政策”，才得以“归队”。

在被屈辱的年代里，他不停地辗转在高坡、石板寨、花溪等教育战线的最基层。“文革”中还被诬为“漏网右派”、“蹇先艾的黑爪牙”而被抄了家。但他始终不放弃在文学上的追求，笔耕也从未停顿。或许是更直接地接触社会和生活，此期间她的诗作更趋于深情和成熟。他在诗歌中把工厂的烟囱形容为一支书写精美诗句的笔；把巨变的山城比作一座奏着华美乐章的音乐厅；把人类第一颗人造卫星喻为一颗神秘的和平信号；把乌江边的红军坟看作一首英雄的赞歌……

因编制指数所限，被落实政策的杜文进不了《山花》，只能在行政部门屈就。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下手中的笔。他认为人的一生只有几十年，虽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酸楚的年轮上，往往会蒙有一层淡淡的清凄，还有几分的无奈。但若因此怨天尤人或无所事事，那都是不可取的。只有及时地把握真诚的人生，有所作为，才能够体现人生的价值。他仍然笔耕不止，又创作了《咖啡屋》、《泉流》、《心之高地》、《郊外》、《老城变奏》、《爱神火花》等许多优秀诗作，分别在《山花》、《萌芽》、《星星》、《诗刊》、《贵州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他的诗作被《贵州新文学大系·诗歌卷》、《文学世纪》、《中国新星诗人诗选》、《新千年的祝福》、《中华诗歌精编》、《中华腾龙》、《情爱百年》等著名诗集收编，并在国内诗歌大赛中多次获奖，还被“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收藏。他是我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诗学研究会理事，他的简历辞条被编入《中国新人大辞典》。在他即将离休之际，又出版了《岁月的珍珠》、《梦中的伊甸园》的个人诗集。

离休多年的杜文，仍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夫妻几十年相敬如宾，四个儿子都成为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才，以及他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还因为每当他回顾自己的革命路、文学路、人生路的时候，总会感到无比的充实!前年他再次回山东老家会亲友，山东鲁西书协主席、杜文小学同学杜汉文对他的一生概括为“忆汝少时蒙学期，聪明活泼有毅力；气宇轩昂参军校，戎马生涯终成器。年轻孤雁飞南方，翱翔云天党指航；文坛史上有成就，推陈出新着篇章。”此外，他还把父母合墓安葬，终了了多年的心愿。

窗外天色渐亮，此时我问他为什么要用孤雁的笔名?他说许多人对此都曾有误会。孤雁虽然不是领头雁，也不是群体中的一只雁，但却有雁的共性。孤雁在暂时脱离群体的环境中，仍然勇于奋飞，我十分欣赏这种精神!听杜文如此解释，我恍然而悟。此时我忽然想起“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诗句，眼前向我倾诉个人历史的文友——一只西南飞的孤雁，是否也“五里一徘徊”了呢?我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