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特定时代的历史产物,毛主席塑像无可争议地成为一个标签、一个坐标。
作为当下大众消费的文化符号,毛主席像或者塑像无可替代地构成了一场政治波普“秀”。
随着其政治符号意义淡出历史舞台,它本应该在种类繁多的城市雕塑中难觅踪迹。但依旧有官方的、民间的、日常生活的、政治仪式空间的毛主席像或塑像遍存于当代中国。依旧有执著的摄影师成文军近10年来一直在找寻,拍摄了百余尊“文革”后尚站立于各地的毛泽东塑像。
如果说渠晨明、李象群塑造的毛主席,是一定程度回归普通人性的毛泽东,那么王广义、隋建国所描绘、塑造的毛主席,就是文化批判眼光审视下的毛泽东,它们大大改写了原毛主席像符号的意义。如果说被《时代》周刊揶揄的“毛主席像”是新媒介时代卡通化的毛泽东,那么成文军的“毛主席塑像”摄影则是直接呈现了当下语境的“毛”走下神坛的真实又粗糙的状态,消费文化符号放大了也绑架了一切。
成文军说:“只要知道毛泽东还在哪儿招手,我就前进。”
随之前进的,还有凝聚在镜头里对于这个“神”在民间中国千姿百态的存在方式的省思。
把它们定格在胶片上,也就是定格了这个“毛主席”走下神坛的消费时代里毛塑像的真实命运——当“政治崇拜”被民意异化,一个人物符号是如何在物质裹挟的当代中国蜕变乃至畸变的。
这个被称为“毛主席塑像摄影第—人”的记录者的拍摄正源于民间的一个段子:
毛泽东向前看,楼堂馆所正在建;毛泽东向后看,革命干部正在变;毛泽东向右看,下岗工人一大片……
由此,可见端倪。或许毛塑像已经如同达利的树与钟表,具有某种超现实的意义。
它存在于曾经的“政治崇拜”虚境与当今物质社会的消费现实之间,似乎已经真假难辨。可辨的是,在这些形态各异的毛望像充斥的画面中亦是民生百态——
时尚的美女、茫然的孩子、蹲守的农民、谈生意的男人、两眼空洞的行人、百无聊赖的聚众闲人,还有烟雾缭绕的祭坛、光鲜亮丽的城市以及落寞灰蒙的拆迁基座……
芸芸众生,散布在形形色色毛主席塑像的面前或者背后,恍若冥冥中给这个信仰缺失的年代打上的一个个标点。可悲的是,人们在消费时代的心理现实,除了“仇富”,只能空有貌似可以守护的虚无寄托。日常空间里的毛泽东甚至成为普通民众的生命、财产的保护神,作为世俗生活的精神假借和未来希望而存在。在这样奇怪的现实语境里,“毛主席塑像”迅速被异化,看着“毛”尚在挥手致意,其实不过是一场盛大的丢失本体的“借喻”。
“毛”符号的延续及它所产生的多种变异,深刻地彰显了后“毛泽东时代”中国的多义语境现实及人心向度。有什么样不同的历史记忆和利益诉求,就有什么样的毛泽东。在符号的背后,是对原有社会价值观和个体价值的重新审视和评估。
其实,“毛主席”早已走下了神坛,没走下神坛的只是民众的消费式膜拜。神坛之后,席卷而来的应该是下一场革命——人本身的革命,个体价值重估的革命。
当我们还可以在成文军的毛像之“魅”里沉沦时,应该看到摄影师悉心铺叙的这一场宏大又细小的现实:近乎奇幻色彩的空间里,“毛主席”真实地与我们共生;他站在那,向我们挥挥手,却带不走任何云彩。(何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