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
我极力赞成年轻人上春晚,叫牛群、黄宏、蔡明们让让路。比如2009年春晚上周杰伦唱的《本草纲目》,尽管不看台词就听不太清唱的啥,但我感觉他的跳是本真的跳,有青春的气息,有点叛逆,有点颠覆,有点闹腾,有点自恋,甚至有点不恭,但这是一个当代青年应该有的状态。换句话,有现代性,有朝气,我能从其年轻的节奏里捕捉到时代气息。而同样是年轻人的小沈阳,他的表演,我感觉就是别扭,就是腻歪,就是不舒服,就像手里的一块脏抹布,一潭死水,浑浊而不清爽。完全违反自然本性,不给人艺术上的美感的表演,我不喜欢,说句狠话是:我讨厌!赵本山怎么找了这么个徒弟!什么眼神!我想起赵本山自己爱说的俩字:悲哀!
小沈阳的火,当然得益于央视的春晚,得益于那个叫郎昆的导演。但主要是阴阳怪气给他帮了忙。非主流的另类扮相,娘娘腔、太监调,装疯卖傻大喊大叫,这么个“帅哥+靓妹”走上前台,大家觉得好奇新鲜,是正常的,不信,你把一头活牛牵上春晚舞台,给它化装成个什么姐姐,牛嘴上抹上口红,干脆说是芙蓉牛姐姐吧,肯定会引起大家的兴奋。不过,新鲜也就一时,明年再来那么一套试试?倒胃口了。没有内涵,苍白无力,能火到哪里去?为了了解小沈阳,我专门搜到这个“帅哥+靓妹”在北京、辽宁、吉林、天津电视台演的节目,就那么个模式:第一步介绍自己,把自己往鬼里说,往丑里说,往死人里说,往狗屎堆里说,非要说得万人唾弃不可;第二步,摆出半似天真的表情,伴着拿明白装糊涂的俏皮话,说着一种当下社会上的流行现象;最后,来个模仿秀,无非是模仿刘德华、刘欢、阿宝、刀郎等人唱歌。就这个不男不女、不中不西的小沈阳,竟成了大众“偶像”了。
陈佩斯春节前接受凤凰网采访时曾批评当前某些小品,以糟践残疾人和侮辱别人的生理、智力缺陷为乐。 他说:“喜剧的存在一个是价值的判断,一个是道德的判断……现代戏剧都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但还有些人用这种原始的、简单的手段去取悦人,如果我们能容忍他,就说明我们的价值判断都出了问题,把‘骗和‘被骗当做可笑,把‘骗人当成成功和胜利,这说明我们社会在道德判断和价值判断上都出现问题了。” 陈佩斯的话,我很赞同。不知道陈佩斯看没看过小沈阳的节目,比起“骗”与“被骗”,小沈阳更进一步了,以糟践自己和侮辱自己的生理、智力为乐了。说实话,叫我选择,我更愿意看常态的表演,而不愿意看那些靠打擦边球,靠庸俗来取悦观众的表演。
从根本上讲,粗陋的表演透出的是一种艺人的反智化倾向。互相比着傻,你傻,我比你还傻,不是吗?《不差钱》中的女孩毛毛傻,她要感谢毕福剑“八辈子祖宗”;而赵本山更傻,把报恩说成是报复;小沈阳那就更傻了,扭捏着说“我姥爷也姓毕”;那最傻的该是老毕了,笑眯眯地装蒜。互相比着谁更丑,互相比着谁更无耻,肆意涂改和推翻着“羞耻指数”,挑战着“道德底线”。评论家朱大可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指出:“丑角时代的真正主角,既不是丑角本身,也不是大众媒体,而是那些渴望民间丑角诞生的娱乐群众,他们对每一个自我献身的‘偶像作出热烈反响,以期从他们那里榨取最大的‘娱值。他们汇聚成庞大的‘哄客社会。‘哄客是针对文化丑角的新式消费主体,享受丑角带来的狂欢,并通过收视率和点击率进行投票,在互联网上表达意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们的趣味决定了‘丑角经济学的收益,也决定了丑角的命运。”
小沈阳正被“哄客”恣意消费着,而他本人却忙着数票子,忙着听赞美,身居泡沫的假象中而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位置。假期里,我重新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记住了其中的一段话:“对于生活来说,单单赞美是不够的,赞美必须经过怀疑的熔炉的考验。”我想,对于眼下的文艺现象,对于小沈阳来说,也得经过怀疑的熔炉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