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红
熟悉的陌生人
生活中总有很多奇妙交集的朋友,有些擦肩而过,有些一见如故,而有些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在某刻,我会不经意想起那个淡淡的影子,那个淡淡的人,而心里,却会涌起深深的回忆,带着感动,也带着一点哀愁。
2006年,我刚成为一名组工干部,工作总不得法,写材料感觉难比上青天。每当这时,指导我写作的组工前辈就会对我提起郭奕星,一个我未曾谋面的同事。
郭奕星,中文系才子,文字功底深厚,以一己之力包揽了部里所有写信息的任务,他做的这一工作还被上级组织部门评为先进,他个人被评为省优秀信息员。初次听到这样的介绍时,我感到汗颜。如今部里承担写信息任务的有十几个人,群策群力才能把任务完成好。也就是说,这个郭奕星,曾经一个人干了十几个人的活儿。
但这么优秀的同事,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见过呢?“他已经不到部里上班了,如今他蛰居在信丰县老家休养,命悬一线。他是鼻咽癌晚期。”当前辈说出这个消息时,我看到的是前辈那一脸的遗憾和想念。
震撼之余,产生一种怨恨自己的心情:为什么,我无法做到像这位未曾见过的同事那样好呢?
点开部里的电脑,里面还保存有郭奕星的文件夹。默默读着他那一篇篇深刻睿智的文字,除了钦佩外,也多了几分对他的怀想。可以说,未曾相见,我却从他的文字里认识了他。对于我,他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愧疚与感恩
本以为,当初对郭奕星的感佩,仅只是生活中一段不经意的插曲。没有想到的是,我最终会去拍摄他。两年来,经常听到他的名字、他的事情,却没见过他这个人。也许在前辈们心目中,他就是个优秀的同事。但在我眼里,他是传说中的人物。当我有拍片任务时,第一个想拍摄他,也就很自然了。部里的领导也很支持我这个想法,鼓励我把这个杰出的组工干部的形象搬上荧屏。
就在开拍的几天前,我得到了郭奕星病情恶化的消息,还隐约听说他想拒绝拍摄。我们狠了狠心,没顾上医生的告诫,也没顾上照顾郭奕星的心情,请求他同意我们的拍摄。也许我们太无情了,但我们告诉自己,我们一定要把这个组工干部的形象搬上荧屏,一定要让郭奕星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东西。尤其是,我们有义务让更多的人知晓他那种对生命的态度。
不过最后成行时,我心里还是很不安。捧着组织部送的鲜花,自己又私下买了水果,来到门口时,才意识到,这是我们初次见面啊,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是什么样的呢?
在一种愧疚的心情下,与他在他的出租屋里初次见面。开门的那一刻,我局促地站在门外,郭奕星笑望着我说:“你就是小张吧!进来坐。”随即拉过一张椅子跟我攀谈了起来。他的爽朗和从容马上让陌生与距离走远,诚如故人相遇。从这一刻起始,我们开始走近了他的心灵。
两周时间的拍摄,我们走访过他生长的山村,见到了郭奕星的母亲,她给我们拿出了一摞证书奖状和郭奕星先后在全国各地文学报刊上发表的习作。当她把这些东西指点给我们看时,她脸上的神采飞扬深深刺痛了我……我们也走访过他的师长同学,从他们的诉说中走近主人公……我们不用走访他的工作,因为我们已经知道,冷暖人生的故事其实不需要太多点缀。我们因他的宽容一路走下来,最后的成片在赣州市的电教片评比中得了一等奖。然而,喜悦被沉重搁浅,那是种不甘不苦言之不尽的滋味。此时,唯有感恩。为他,也为生活。
透过花蕊看世界
“活好今天,就是对黎明最好的致敬。”《蛰伏》这本书,是郭奕星在与时间赛跑中完成的。当年医生预言他只能再活三到六个月,而今,他已赚取了1000多个日日夜夜乃至更多。读着《蛰伏》中的文字,我常常揣测他当时在绝望与病痛中奋笔疾书时目光的尽头是什么。未知的命运,身体的折磨,却赋予他柔情似水,顶天立地。残酷的命运无法剥夺他不可折辱的尊严,在这有生之年他昂起头挣扎着。这本书,他本打算要到退休后再完成的,但现在不能不提前了。
采访时我们看到了他那一尺多厚的书稿,怀想着这个在命运里踽踽独行的青年在暮霭沉沉、险象环生之际,是如何的激扬文字。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当时写这本书,有可能导致他更早离去,但他还是写了,在他心目中,这是生命在世间某种形式的延续。
在拍摄中,我有一次向他表示感谢。具体谢什么不言自明,一个随时可能走到尽头的人,全力配合我们去拍摄他,难道还不值得感谢吗?他笑笑说不必。他说,哪怕只有一天时间,这一天,他也要为自己也为世界做点什么。我想,正是这种心情,支持着他写书,也支持着他配合我们采访吧。为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所有,生命就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得到延伸。
如今已是冬日,我读着《蛰伏》,劳伦斯的一首诗的旋律滑过我的心头:“冬天总是冷的/我在窗内望着窗外/只有这一刻的清冷和寂寞陪伴着我/然而在某处/一种温暖的韵味悄然绽放/像那柔弱的紫罗兰花朵/我透过花蕊观看世界。”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或许懂得了人世的喧嚣炎凉,懂得了生命的美丽易逝,人才能对一切抱有一份悲悯温暖的态度。郭奕星就在诠释着这样的博爱。
拍摄过程中,我们从电视台找来郭奕星被评为“2007年赣州市十大感动人物”颁奖晚会时的录像。奇怪地发现,陪同郭奕星上台领奖的不是他的亲人同事,而是一位叫张学锋的癌症患者。原来,《蛰伏》出版后,郭奕星又有了新的动力。他在与病魔抗争的日子里,体验并见证了太多癌魔给病人、家庭及社会所带来的创伤,因此决心搭建一个群体抗癌的平台,让更多癌症患者及社会弱势群体走出阴霾,看到希望。出院后,他会同赣州有识之士,自发筹建了一个公益性的抗癌俱乐部。身处逆境,却想着用积极的心态去感染鼓励他人,拥有如此心境,是需要境界的,也需要一点悲天悯人的情怀。
我们在郭奕星创办的抗癌俱乐部中见到了张学锋。张学锋是原童装厂一名退休职工, 2006年不幸得了癌症,曾一度拒绝治疗。当时在她看来,癌症就等于死亡。张学锋在病榻上受到郭奕星的影响,也被他面对癌症积极向上的精神所感动,结果在他的带动下成为了赣州抗癌俱乐部的一名会员,再次扬起生活的风帆。听说我们要拍郭奕星的片子,张大姐专程赶来,热情地和我们讲述着郭奕星的桩桩件件。
拍摄完成后,我们不忍心再去打扰郭奕星,只是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地传递着问候。但我们常能听到他的消息:汶川大地震发生后,他蹒跚地来到组织部交了特殊党费;他在抗癌俱乐部做心理辅导,感召了一个又一个病友……
故事已经回味过,缘分却没走远。某个午后,我收到了他发给我的一条短信,短信里说:“你们为这个片子付出了太多心力,我真怕我的表现不好,辜负了你们的期待,祝一切顺利。”在那一刻,他的善良让我潸然泪下……
(作者为江西省赣州市章贡区委组织部党员电教中心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