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从作家协会调回编辑部。这对我来说,是一份情结的归宿。对文学的理解,对文学的钟爱,对文学所尽的微薄之力,都在这里得到释放。尽管编辑工作很清苦,青灯孤影,缝制他人的嫁衣,但在静谧之中,也不泛激情涌动。组稿、编稿、发稿、办笔会、开作品讨论会,在作者和读者中广交朋友,希冀着发现新作者和好作品。每有收获,喜形于色,同仁交流,击掌相庆。那一份喜悦无异于自己得一份头彩。同仁们的心力都放在刊物上,如同驾一叶扁舟,在文学的江河里游弋,在这过程中深刻感受到社会变革给文学带来的变化,同样感受到文学创作对社会变革中人物心灵历程的记录。这些记录或惊心动魄,或缠绵悱恻,这些记录在思想解放过程中,常常起着开先河的作用,引起人们的共鸣,引发社会的轰动。一部好的文学作品,会在社会各个角落里,各种人群中传阅议论、争鸣。文学历来是人类生存状态中,一种可以寄托和信赖的情感表达方式,一直伴随着人类在寻求文明的道路上前行。有充满豪情的高歌,有低吟浅唱的抒怀,不管是绝唱,还是清音,无不慰藉着旅者的心灵,充盈着读者向往的精神家园。
《小说林》作为文学作品的载体,自五十年代创刊以来(原刊名为“哈尔滨文艺”),虽然曾经两度停刊,但始终坚持为培养本地作者和繁荣地域文学的方针,经过几代编辑的呵护,已经成为在读者中颇有影响的期刊,特别是1982年改刊以来,《小说林》一度发行到20多万册,在全国文学期刊界被誉为四小名旦之一。刚刚经历了“文革”时期的思想禁锢和文化上的荒芜,就像久旱的田园,渴望雨露的滋润,文学期刊也成了人们争相传阅的读物。编辑部里常有青年作家和热心的读者来访,沏一杯清茶,点一支香烟,侃侃而谈,议论某一位作家,评论某一部作品,有褒有贬,热情洋溢,慷慨激昂,以文学为己任,那情景让人动容。更多的青年拿起笔来写作,编辑部每天都能收到数十甚至上百份稿件,文学之路出现了少有的拥挤与热闹。
进入九十年代,中国文学经历了“伤痕”、“寻根”、“先锋”等思潮的起落,在社会变革不断深化的推动下,文学开始了自身的反省和定位。随着多元文化的兴起和传媒现代化的进程,文化生活空前活跃,思维空间的活跃和交流方式的扩大,人们有了更多的文化生活和选择,文学作品一枝独秀的现象受到冲击,文学的轰动效应被淡化了。文学期刊的发行量也出现了让人感叹和欷 的尴尬。生存和坚守成了编辑们的口号。
作为九十年代的文学编辑,我们感受到了文学的热闹与寂寥,同时也感受到了文学的发展与进步,不再轰动的文学作品,其思想性、艺术性有了更为深邃的表现,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少了一些对轰动效应的追逐,多了一些思考和创新。作家有了新的思考,读者有了新的期待,文学期刊的竞争也促进了编辑的思变。
九十年代的《小说林》经历了文学由热闹到冷静,期刊发行量受多元文化市场的影响开始下滑,面对期刊普及和提高,培养本地作者和扩大刊物在全国的影响,市场与生存等问题,确立了办纯文学期刊的方向,保持名刊的地位,努力扩大期刊在全国的影响,以推动本地作家走上全国的宗旨。对期刊进行了全面改革,面向青年作家,发重头作品,并对封面、插图、版式设计进行了全面包装,以厚重大气的全新面貌亮相,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同时加强了编辑队伍的建设。编辑多是写作者,他们在各自领域,坚持个性写作,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作为作家,个性写作是应该受到鼓励的,但作为编辑,要求要有胸襟,要客观和包容,切忌以个人偏爱取舍,要不拘一格的选发作品,以保证期刊的质量,以便广泛团结作者,加快本地作者队伍的成长。
由于全体同仁的努力,《小说林》在全国文学期刊普遍下降的形势下,其发行量一直居同类期刊的前列。从八十年代就声名鹊起的《小说林》,其影响远远超出了一个市级刊物定位,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作品被权威刊物转载。有的读者反映,一些地方的文学团体,把作者在《小说林》上发表作品做为加入作协和评定职称的条件之一。当然,这种办刊方针也曾引起误解,由于期刊组发了一些当代在全国有影响的名家作品,被认为名家作品过多的占据了版面,影响了本地作家作品的发表,偏离了以培养本地作家为主的方向。对此我们做过认真的统计,从统计的数字看,《小说林》这一时期发表的本地作家作品的数量,与以往《小说林》及兄弟刊物发表本地作家作品的比例数大体相当,这种统计结果解除了我们的顾虑,增强了坚持既定方针的信心。
文学期刊的发行量,代表着一个时期社会文化的传播方式和接受方式的变化,高速发展的信息社会对期刊阅读有很大的冲击,社会变革带来的浮躁心态同样对期刊阅读有着消解的影响。但文学期刊发行量的大小,并不代表文学在社会中的定位,更不代表文学的社会价值的高低,不能削弱文学反映社会生活的功能。近年来文学阅读是多数人的需要,还是少数人的需要的讨论,似乎并没有切中要害。历史变革带来的冲击是客观的,是不可抗拒的。历史可以演进,文学深刻的反映社会生活的功能也会随着历史的演进而演进。富有生命力的文学有自身的发展规律,外界的热闹也好,寂寥也好,可能会影响到个人的坚守和转移,不会影响文学的发展与进步。这也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小说林》同仁们坚守的信念。
转眼离开编辑岗位已经多年了,回忆往事,内心仍然充满着激情和温馨,先后两次在编辑部工作有十一个年头,几乎占据了我在文联工作一半的时间,频繁的工作调动并没有减弱我对编辑工作的热情,编辑同仁们的同心协力,共同的责任感引发的共同的自豪、喜悦以至烦恼,凝聚成的团体精神,一直是我工作的推动力。就我个人而言,不能说没有缺失和不足,每当看到案头每期已编好的待发作品时,满足之外也会留下一些遗憾。受期刊版面的限制,总会有一些较好的作品不能通过期刊和读者见面,这也是文学期刊编辑经常会遇到的难题。回顾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编辑生涯,在《小说林》以及她的前身《哈尔滨文艺》几十年的历程中,不过是承上续下的一部分。今天的《小说林》及她的姐妹刊物《诗林》面临着全新的形势和更多的挑战,两刊在新的体制改革中担起更为繁缛的责任。相信就像文学的功能在现代社会不能缺失一样,作为文学载体的期刊,会闯出一条新的道路,走向新的坦途。
作者简介:李五泉,1977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有小说、散文、随笔等多种作品发表出版。其中中篇小说《红屋顶小楼》改编为电影《鬼楼》,长篇小说《街上有狼》获第四届东北文学奖长篇小说一等奖,并被改编电视连续剧《大掌柜》。曾任哈尔滨画院书记,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哈尔滨文艺杂志社总编辑兼《小说林》主编,哈尔滨文学创作所书记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