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张
大哥今年正好六十周岁,也终于在北京的一所大学的计算机学院院长位置上退休了。想想大哥这一生,真的是让人不能不说几句了。
打小就看大哥不一般,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在中学学习的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爱上了数理化,那个时候,讲究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虽然大哥的智力也看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小时候还可以说玩各种游戏都是一般水平,根本就不是孩子头那种样样顶尖的主儿;但就是有那么一股子犟劲儿,认准的事情谁也说不得,非要干出个名堂才罢休。
要说大哥那才是真正的高干子弟,父亲是当时所在城市的一所正牌大学的党委书记兼校长,用现在话说那叫“文革”前的省军级干部。
记得当时大哥家里的一位亲属从外地来省里上大学,读的是师范学院的数学系,星期礼拜的就常来家里做客,同时不断地弄些趣味数学的偏题怪题和大哥闹着玩儿,也就是这样吧,点燃了大哥心中的数学之火。这下可就坏喽,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初中二三年级,大哥在读的师大附中还不是什么太过珍贵的重点学校呢,也就是因为是师范大学学生实习的中学,学校的教学比起普通中学来多少带有一些新鲜的和活东西而已。
就是因为大哥常常接触趣味数学等等课外领域,初中三年级一次全校的数学竞赛,大哥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一次第一名。结果代表学校去参加市里的竞赛,好像也是拿到了至少前三名吧。这就注定了大哥的“数学生涯”了呢!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要简单得多,不论男女老少,都穿几种颜色的衣服,不论高低贵贱,都吃几种粗细粮食,不论地位的高低,人们都很平和地相互帮助,直到雷锋精神,大庆红旗,四清社教等等的政治运动大开展之前,我们和大哥这一批共和国同龄的青年学生过的日子都差不多呢!
正常的小学中学高中,正常的红领巾、共青团、共产党;正常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大哥的生活真正增添了色彩,那还得说高中二年级,全国的飞行员选拔。
那个时候,在所有的年轻人心目中,当兵参军就是一种很崇高的理想,当兵中能当空军、海军等特殊兵种那就更高,而能当上空军的飞行员,那就是最最令人羡慕和向往的事情了。在我们周围的生活中,如果听说谁家里的孩子选上了(哪怕是有可能选上)飞行员,那还了得吗!
以前听说飞行员都是在初高中三年级时才选拔,还不是每年都选,但就是大哥高二那年改了规矩,说是先选拔成滑翔机飞行员,提前一年飞滑翔机,同时继续学习高三课程,在加强对学生的身心保护的同时,为即将成为飞行员的人提前进入双保险。所以选拔的各项标准都和选飞完全一样。
开始只是听说大哥参加了体检,后来听说一轮一轮地筛选,我们都没过多注意,因为那种“选”机遇人人都参加,可“选上”就太难了,谁也没当回事。突然一天,大哥回来说,他已经过了最后的一次体检,查眼底都做了“散瞳”试验,把他难受坏了,但终于是过关了。这下才引起了老父亲的重视,把大哥叫到一边,好好地进行了一番革命传统教育。
当时选飞除了身体以外,更难的是政审,据说要查纵横三代三层都没问题才行,好在老爹是共产党的高干,又是从延安来的共产党,那政治上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滑翔学校成立起来,就两个年级:初中三年级和高中三年级。
大概不到二百个学生,高中两个班,初中三个班,大哥从小学的三道杠,到中学的班级学习委员、班长终于成长为滑翔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了。由于大哥的身高有些超标准: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大哥已经一米八一了,据说当时选拔他就说到不是开歼击机的料,准备开轰炸机和强击机吧。但大哥的学习那是没得说,绝对的让所有的人服气。那个时代,学习好是第一标准,那是一俊遮百丑的事。
当上了“预备飞行员”,在大哥的人生经历中那也就是飞行员吗!政审查了祖宗三代,个人条件身体是绝对的棒,据说是任何部位都没有问题以外,高速旋转后的清醒不迷糊等等很多常人不曾经历的体检也都合格,那在我们周围的几乎所有的同辈人中,成了“佼佼者”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大哥从小就是父母心中的骄傲:家中的长子长孙,学习尖子,政治上成熟,该入队时入队,该入团时入团,一直就当班级和学校里的干部兼文艺积极分子;另一方面在大哥生活的那座大学学府区域内,从来不惹任何是非,不给家长带来任何麻烦,左邻右舍大概是没少在父母面前夸大哥,更何况“飞行员”那还了得吗?
然而时代是不管这些的,历史更不管这些;历史和时代就那么随便和大哥开了个玩笑;就在滑翔学校一年学习即将结束正式进入飞行员的当口,时间已近一九六六年的夏天,那场全民族的浩劫已经开始了。
当年春节寒假时,大哥已经到了高三下学期,虽然在滑翔学校学习得正是各方面都在“兴头上”,可是老父亲还是相当敏感地觉察到整个中国的大形势已经有些“山雨欲来”了。当了一生教员、教师的身为大学党政一把手的父亲郑重地对大哥说:“只要一切还能正常,你好好学习,保持你的状态,我就能保送你进‘军工去上大学!”军工就是当时的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是在新中国排在清华、北大前边的大学呢!大哥当时真的没听懂这句话,什么叫“还能正常”?可是到了高三毕业的春夏之交,全国一道通令下来,大学停止招生,全力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了。到了大哥毕业之前的八月中旬,“文革”已经如火如荼了。虽然当时,老父亲才刚刚被贴了几张大字报,还没有被彻底打倒,但是大哥的飞行员是当不上了,可是就那样,滑翔学校的另一个上级管理部门省军区做出一项规定:凡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当飞行员的所有滑校学员(大概占人数的一少半),各方面仍然是最优秀的,如果想当兵,省军区一律接受。
飞行员不能去了,大学停招了,其他的老高三的同学都在轰轰烈烈的“文革”中折腾着玩儿呢,大哥便自己做主:当兵!本来在父亲眼中,大哥是自己真正的希望和理想;儿子也一直在自己希望的路上健康地成长,可是到了最最重要的关口,一切都乱了,乱到了自顾不暇,根本就无力来左右一切了,只能眼看着大哥收拾起最最简单的必需品,走出了家门,走出了院门,走出了自己的视野……
一九六六年的夏秋之交,整个的民族都已经被煽动得失去了理智,那场历时十年的空前浩劫正在蓬蓬勃勃地发展着。大哥初到部队,就被分配到省军区直属的警卫部队,在警备区的摩托连当兵。
当时的部队里,真正的老高中,特别是老高三文化的兵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加上大哥从来就有很好的各方面的训练,身上的素质当然就让连队的所有人感觉不寻常呢!当时,父母受冲击也不是什么太少见的事情,开始的时候也就没能真正波及到大哥的处境。大哥很快就在部队里获得了很高的评价:连队学毛著积极分子,文艺骨干,连队政治文化宣传版主笔,连队……
当时在大哥的心目中,这世界上的事物那都是辩证的,毛主席说的嘛!任何“停止的论点,悲观失望的观点都是错误的!”所以大哥也就挺直了身子在部队想好好地发展下去。
入了深秋,整个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哥的父母终于被确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分子,老父也被定性为“顽固不化地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了,大哥的地位悄悄地被边缘化,慢慢地,省军区学习毛著积极分子学习班,好几期都过去了,还没让大哥去出席,这就是很明显的信号了。连队里自从大哥当兵以来,所有的教唱歌的工作原来一直是大哥担当,因为大哥的文艺才能是在中学就被肯定了的,用大哥的话说:“咱小学五年级就会识谱,唱歌在什么情况下也从来不跑调!”可就是连队里教唱歌也不能用大哥了!本来大哥当兵就开始写入党申请,很快就成为积极分子了,可现在就是指导员也不找他谈话了,好像入党的脚步也悄悄然地停止了。
这一切,大哥虽然有些想不通,但还都没有真正地危及到根本。就是在一次新党员发展大会上,让大哥的自尊心受到了较为明显的伤害:比他晚入伍的两个战士,由于制止武斗时立功了,先于大哥成为了预备党员。
大哥终于被触动了。
他脑海中的所谓理想和信仰也终于开始了些许的动摇和松懈,大哥一直紧紧绷起的人生状态也逐渐缓解了下来!人家不相信你了,你还要硬去发挥你的积极性,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滋味大哥不止一遍地感觉到了,也就开始随波逐流地减缓了人生的节奏,反而一下悠闲了起来。
就在这个十分关键的时候,一次大哥随部队去制止武斗,在一所大学的被砸乱的图书馆外,在一堆堆书籍中,大哥发现了几本高等数学习题集,随手翻翻,书上的数学符号就像久违的亲人,向大哥发出了扯肝拽肺的呼号。大哥想都没想,顺手把其中一套相对完整的三大本高等数学习题集塞进挎包,又捡起一本《高等数学》教科书。
在一个人用一生所有的青少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信仰崩塌之时;在一个人被周围的变化整个颠倒得无以复加不知道如何对待之时;在一个民族都已经疯狂,整个的社会都变成了人间地狱的时候,这几本数学书籍和习题集,真正成了大哥的救命稻草!当时的部队,除了支左的,像大哥这样的部队只是偶尔有任务去制止武斗以外,整天就没有什么事情,绝大部分时间只是每天早上的“天天读”半个小时,每天晚上的“天天听”半个小时,白天就没有什么事情,大哥这个时候还没有成为摩托连的正式驾驶员,也就没有了保养修理摩托车的任务,大块大块的整时间可就成了大哥钻研数学的好时光。高中三年虽然没有接触到高等数学,但大哥把高三以下的数学都已经揉搓滥了,在这种基础上,就借助那一本教科书,一点不困难地就进入到了高等数学的王国里遨游了起来。
本来,个人地位在连队里的大颠倒,加上大哥从小就被周围的环境“惯”出来的优越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哥接受不当“人中佼佼者”的状态,心里的憋闷已到几近精神崩溃的边缘,多少次大哥想要发作,甚至想要彻底放弃一切地爆发,然后……
但是现在,大哥突然找到了一块属于自己的“伊甸园”,一头扎了进去,连队里的人发现大哥没事就在一边看书算题玩儿,和任何人的利益都不发生冲突,也就没人再来干扰大哥的军旅生涯,让大哥用了两年时间把几本习题集反反复复地做了好几遍,真真的过足了数学的瘾。而就在同时,大哥的军旅岁月也不是一无是处,一年半军龄时大哥当上了摩托车驾驶员,好多次人们在街上雄伟气派的摩托车巡逻队中看见大哥也在其中,全副武装驾驶着摩托车在大街上经过。后来说起来,大哥曾经多次不无得意地说起有一次经历,给我的印象还真的很深呢!
当时,一九六九年秋吧,那个时候中国的国产摩托车大概就是一种所说的“长江750”,部队当然大部分就是这种摩托车,只有连长、指导员驾驶的两辆前苏联的“乌拉尔”牌的摩托车,当然性能要好于国产的一般战士驾驶的机车了。大哥当时的地位,只是驾驶了一辆全连最差的摩托车了,但是,大哥毕竟是这些人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也就对摩托车的工作原理了解得最深最透,成了最会调整机车的驾驶员,就那辆老旧破残的“长江750”,让大哥收拾得结结实实,特别是机械、油路、电路各个部分都非常到位的稳固和灵敏。
一次半夜里的紧急行动,队伍一集合,连长立马宣布:今天情况特殊,紧急出发,地点就是跟着我,来不及细说了,你们的车跟上,能跟上几辆算几辆,出发!
全连几十辆摩托车一字长蛇阵般开了出去,走了不到一半儿的路,只剩下不到一半儿的摩托车还在,再往前走,连长的车快,顾不上回头,一直开到出事地点,连长下车集合人,一看只有大哥一辆摩托车跟了上来,连长只能带着五六个人出动了。
“真的没想到,还就是你这辆破车。”连长说:“怎么,就是你一辆跟上来了吗?”
“好像是。”大哥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现在就更不想多说一个字!
任务完成回到驻地,连长集合起全连的人,在早操前说起昨晚的行动,还真的是不得不重重表扬了大哥。
而大哥的心思早已经对这种东西不怎么在意了。
有了这次事情,大哥的地位不知不觉的稍微
好了一些。
时间进入到了七十年代的最初一年,早已对部队失去兴致的大哥也就正常退役到了一家工厂当工人了。可巧,大哥所在的工厂是当时全国最大的量具刃具厂,大哥又正被分配在了生产千分尺的车间。这种不论怎么说也是测量、计算用的工具总是能和数字相关联,大哥当然也多少有了一点儿感觉。
林彪终于摔死在了外蒙古的沙漠中,闹哄了几年的“大革命”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锥子,一下就泄了很大的气。但是,个人对历史的搅动作用还在相当程度上不受遏制地发挥着,整个民族的灾难还看不见一点点希望呢!一九七一年的新年还真的是在“瑞雪”的征兆中降临了。
大哥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远征”赴青海西宁的行动进入了真正的实施阶段:大哥初中在校的同班女同学,两个人心中相互都有了那种好感,但还没来得及发展就被女同学父母调往北京工作给分离了。整个的高中三年两个人一直通信,直到“文革”中间,大概大哥在部队的生活中,和这位女同学的通信也没有真正的间断;回到地方工作二人的自由度都相对地加大了,通信的频率渐次加快,终于到了相互在信纸开篇处不再郑重地写姓而直呼其名了。此时,身在北师大女附中的她已经随众多的北京知青到了青海的西宁市参加“建设大三线”的工作去了。大概也是初到人地两生的环境,心理上既需要支撑,加上大哥刚转业到地方,也是没什么着落,两颗心就骤然拉近了距离。正好大哥所在的工厂搬迁大三线的地点也是西宁,大哥就义无反顾地下定了去西宁的决心。
能为了心上的人一举不远万里,背井离乡,那还有什么说的?就此两个人注定了一生的姻缘。而在青海西宁工作期间,真正值得大哥一说的还就是那次与数学有点儿关系的事情呢!
那个时候,北京知青大概有三大去向:黑龙江建设兵团;内蒙、陕西山西插队;青海西宁大三线工厂。
所以大哥到西宁后所在的工厂中,北京知青人数众多,是主体部分,像大哥这样的虽然有老高三的身份,可是已经在部队服役转业又在工厂里上班了一段时间的人,已经不被人看成是知识青年的身份了。
那时候,知识青年中,还是有很多不甘沉沦,但也不愿意随着政治潮流颠簸的人还是在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交流,特别是那些北京知青中,几个“男四中”、“师大附中”的青年带头,总是不时地聚在一起,找到一些初高中数理化方面的习题相互切磋,用以对抗生活中的消极和沉闷。开始,大哥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人的行为,特别是,那些对于他已经是明日黄花的“小儿科”的东西了呢!可是那个时候,年轻人碰到一起,根本就没有今天的这么丰富的生活内容和取向,枯燥简单到了无所事事的程度,大哥有时候也觉得很没意思呢!
一次,大哥同班组的一个北京老初三的知青,拿了一道好像是高中一年级水平的方程式,随便地来找大哥想碰碰运气,大概这道题已经让他在同伙中有些“伤腕儿”了,大哥拿过题一看,心里一下就知道了现在工厂里这些整天在一起研究“数理化”的人是在一种什么程度上了。
“你什么问题?”大哥问。
“这题已经是算高次方程了吧?我在学校还没学到这种程度,我不会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对方说。
这一下简直搔到了大哥的“痒”处。
“给你讲讲?是给你讲讲这道题还是讲讲高次方程?要讲高次方程那不是一句两句话的事,要讲这道题,我就直接告诉你爱克斯等于几不就行了吗?”
一道高次方程,大哥看了一眼,心里一动已经算完了,并且直接把方程的解告诉了对方。对方一下就傻了,赶快又拿出几道初中范畴的二元三元一次方程题,是他们这些人费尽心力也没怎么解好的题。大哥简直就笑出了声:就这些,你们还整天煞有介事地在一起研究呢?
就看大哥好像连想都没怎么想,就把这些题的解一一说了出来。这位简直就不相信还有这样的“能人”潜伏在工厂里,下了班连饭也顾不上吃,赶快就把厂里那些有些个头脸的老知青聚在了一起,把大哥找来一较真伪!
晚饭后的车间灯火通明,几位北京男四中的老高三老高二和北师大附中的老高中的知青都闻讯聚拢来,听说一位哈尔滨来的工人“挺厉害”,非要见识见识。
大哥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底子,所以非常游刃有余、轻松自在地“赴约”而来。一进车间,众位知青们喧嚷的声音可就戛然而止了!
大哥心里虽然知道这些人的最高水准也是在高中数理化的层次,但是一看到这样的架势也还是有一些异样。但是大哥毕竟不是初涉江湖的小生荒子,几年的部队生活和从小就十分注重的人生人格训练还是让大哥在这种状态里表现出了一点点大将风度。
这群人以为大哥怎么也得带上一两本有关的工具书,或者习题集练习手册什么的,只见大哥两手空空,孑然一身而来,便更是觉得深不可测,但是这群人中,有两三位老高三的,在纯属于业余爱好者的程度上,粗粗地涉猎过一点点高等数学,大概也就是和高中三年能衔接上的一点点微积分吧。所以他们心中你就是初高中数理化再烂熟于心,你总不至于懂微积分吧!因此总还是有恃无恐地准备好好较量一番呢!
“来来,刘师傅,来来来,我们这儿还真的候着您哪!”请教问题的那位首先说话。
“这几位是我在北京男四中的同学,这几位都是师大附中的,老初三老初二的都有,他俩是老高三,他是老高二!”
“你好老刘,听小董说——”那位男四中的老高三之一先发言:“说您的数学底子了得,我们都弄不太懂的题,你张嘴就把得数说了出来,我们——”
“我们真的没别的意思,”另一位老高三接茬:“就是想大家相互切磋……啊,印证印证。”他想了半天还是不肯说出“请教”二字呢。
几位同事也随帮唱影地附和着:“就是就是嘛。”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大哥不紧不慢地说,“那不过是赶巧了,他问我的几道题,好像我都在以前做过,不过是碰上了吧。”
“不用客气了老刘,”老高三马上说,“就算你以前都做过这些题那就更说明你不是一般的学生,至少是在数学这方面有特长的嘛,我们都是爱好者,也就是爱好者水平,今后还真得和你多交流交流,是不是你们说?”大伙当然轰然响应。
开场白算是过去了,气氛也随之松弛了许多。
“哎,老刘,这道题你看看,我们——”
大哥拿过来一看,是一道六三年版的《趣味数学》中第三册最后两道题中的一道,他曾经还给滑校同学讲解过的,便笑了。
“这道题又碰巧了,我知道答案,换一道吧。”
老高三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来,是两道所谓的“怪题”,就是高级的脑筋急转弯在高中三年级数学水平中的运用。说实在的,就换成一般大学的数学教授,在这种题面前,也是要花费些心思,最后能转过来解开就不算丢人,可是大哥是什么人,那是一个数学疯子,如果说他的人生中最最耗费生命的内容是什么,就是数学,特别还就是和数学中的各种各样的偏题怪题打交道,因为他怎么疯也还没有真正进入数学研究的领域从事专业研究呢。所以到这里来会这些“江湖散仙”,那正是有太多的富裕了。
“这样的题,你们解不出来,一点不奇怪,”大哥毫不客气地说,“因为题面本身就是一种逻辑混乱,用意就在于把解题方向搞错,其实,这种题是一种类型题,一通百通,虽然很简单,但要说出来,也不是一句两句。”大哥说到这里稍微一顿,“这样吧,今天我既然来了,也就只能毫无保留了,可我有个条件,你们可以随便出题,但出题后要有个交代,得说明白是考我呢,还是想向我请教,也就是先告诉我,这道题你会,知道怎么做,是考我;这道题,你不会做,是想让我告诉你怎样做。”大哥说到这里才找个工具箱子坐下来。“你们随便出题,只要是数学范围内的吧。”
这一下,整个的人群出现了突然的静场。
短短几十秒钟的间歇,好像无限长的尴尬。
一直没有说话忍在一边的另一位男四中老高三的,也是这群人中为数不多的戴眼镜的知青说话了。
“我来,我说明白,这道题是考你,这是我们当年在北京市高中数学竞赛中碰到的公认的高中数学题中的三难题之一。”说着边打开一个旧军用黄书包。
“如果是六五年那届的三道题,就不用拿出来了,”大哥还没等他掏出来就说,“我不仅仅做过,而且还给我们不少的同学讲解过呢,是不是——”大哥随便就把三道题中的主要内容一一说出来。眼镜立时就觉得自己隐忍了好半天,选来选去选择的出击时刻还是没选好。
“我这儿有一道题,是我们这里的人都没有解出来的,是一道初中三年级的题。”说话的是此间仅有的三名女生之一,当然是北师大女附中的学生了。
大哥接过来看了看,其实就是和来请教他那个人拿出来的题在同一档次。
“这几道题还真的是有一些难度的,”不知道大哥是不是要给这几位女生留面子,只见大哥拿着题端详了一阵然后才说,“我做不到一下说出得数,但我告诉你解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步骤,把它带入它和它的函数值中一下就开了!”
“知道了知道了!”女生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
大概是大哥给足了这位女生的面子,女生也感觉出了大哥真正的绅士风度,便使足劲儿地用眼睛狠狠地示意了半天尴尬在那里的老高三。眼镜先生看见了女生的示意,便先动手掏起书包来。女生发现了她的眼神被对方误解了,便从人后走了过去从背后拉了拉眼睛的衣服。眼镜先生大概真的是误会了,便从书包中掏出了一张纸,大概也就是最后的“杀手锏”吧。
“老刘,这说实在的,这是我不能解开的一道方程,明说了,不在初高中范围内,是一道微分方程。不知道能否赐教?”眼镜觉得,我用大学范围的高等数学中的问题问问你,你总不至于连高等数学也精通吧,但是他怎么知道大哥不仅把高等数学都自学过了,至少在微积分这个层次都已经玩腻歪了。
大哥知道真正的高潮在这里才开始,便接过来看了看。
这是一道无解的方程,是一道相当于普通大学二年数学专业才能涉猎的题,但是,在大哥那三大本高等数学习题集中属于第二本刚开头部分的题,那三本都被大哥演算滥了的高等数习题集,直到大哥运往青海的不多的书籍中还保留着呢!
“这道题呀!”大哥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平静地告诉眼镜:“这道题你解不开,不但你解不开,我也解不开,不但我解不开,所有的人都解不开,一看你就是接触高等数学时间不太长,对微积分还仅仅是知道一点点皮毛,所以,这没什么丢人的!这道方程本来就没解!”
“还没算,你怎么就知道没解呢?”眼镜显然更加误解了大哥的好话,好像觉得自己被轻蔑了:“你说他无解,你得说出理由啊,起码也得说出让我们大家听得懂的理由啊!”
“好好,你看,这是不是一道微分方程?”大哥说。
“是啊,那还用问!”眼镜说着用手的食指轻轻地往上蹭了一下眼镜。
“那么给出的条件里,这是不是有两个边项?”
“对呀,就是这样的条件呀。”
“如果这样的条件你还非要我用大家都能听得懂的语言帮你解释清楚:为什么这道题没解?那我只好告诉你,在高等数学、微积分这个领域中的很多定理中的一条说,知道定理在数学中的意思吗?定理!”
“知道。”眼镜回答。
“那么,凡是有两个边项的微分方程,没解!就是一条定理!”
随着大哥的话音甫定,人群中发出长长的一阵欷 。
大概眼镜先生已经是这伙人中较为顶级的人物了,他都碰得头破血流,别人也就真的没有再要强逞出头的了。第一个说话的老高三突然就扭转话题了。
“你是哈三中的吧?”他看看大哥,“据说哈尔滨的教学质量以哈三中为最,好像……”
“我不是哈三中的,”大哥打断,“我就是哈尔滨一所普通中学学到高二,高三是在临时建立的滑翔学校读的!”
“滑校?你也是滑翔员?我就是北京滑校的!”一个一直躲在角落里的男青年插嘴说了一句。
“我说的呢!”老高三好像是恍然了:“当然了,能当上飞行员的高中生,那肯定是人中间的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人嘛!”
“别别,你可别这样说,”大哥笑了笑,“哈尔滨的高中生里,达到我这个水平的虽然不能说车载斗量,但也肯定俯拾即是,随便哪个学校里也得有个十个八个的呢!”
气氛有所缓和,大哥看看再也没什么人出来提问了就站起身来。
“谢谢你们,真的!”大哥顿了一下说,“不论怎样,自打来到西宁,还没有这样痛快的时光呢!那就以后有机会再探讨吧,告辞了!”
真的到了粉碎“四人帮”时,大哥的小女儿已经三四岁了,但是一直放在爷爷奶奶的身边,虽然间隔万里,大哥也没办法。他似乎就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在西宁安家已经四五年了,但就是连最最基本的家具都在瞎对付着,好像随时都有离开这里的感觉。
终于,老父亲落实政策了,其中首要一条:由于身边无子女,要求把大儿子调回身边。所以,也就在粉碎“四人帮”当年年底,大哥就调回到了哈尔滨,由于有老父亲的原因,进了一家大学的实习工厂当工人。
大哥人生中最为闪光的精彩瞬间就要出现了。
那个年代的政治生活就是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粉碎“四人帮”初期还是在批邓,还在搞政治理论宣讲、学习之类的事情,大哥回到家乡,在父母身边全家团聚,当然心情好了许多,甚至从不感兴趣的马列原著也拿来读了许多。但归根结底,读马列那也是从研究马克思数学手稿开始的。那时候,大哥手头的数学内容已经弄没了,偶然发现了马克思数学手稿,便如获至宝地读起来,接着扩展成为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然后又在当时乱喊乱叫“学马列、学原著”的风潮里读了列宁的《国家与革命》等等一些书籍,但人家搞运动的读法是急用先学,学以致用的实用目的,大哥是作为学问和问题来研究的,还都真的就弄进世界观里去了。
至于数学,那还是随时随地接触着,那是融进生命中的东西,如古人说的“虽不时时提起,却无须臾忘却”。
转过年来,各方面的发展和形势变化日新月异,人们在第二次解放的热潮中欢欣鼓舞着,从浩劫里摆脱的国家和社会都呈现出一种蓬勃气象。八月从北京传来消息,要“恢复高考”,要恢复中断了十年的“考大学”了!特别是,确切地得到消息,老高三以下的老三届都有资格参加。
这一下可就真正地触动了大哥,马上就要到二十九周岁了,考上就是“范进中举”了,但是,此生不入大学读书,坚决不可以!立即备考。说实在的,考试的准备工作真的是无从下手,数理化根本就不用动,文史哲方面,真的就不知道该弄什么了,所以说是备考,真的就是无从下手去备,只等着考试了吧。
随着高考的恢复,很多的相应的机构也就得赶快恢复起来,省里恢复了“高等院校招生委员会”,下设的招生办公室也就顺理成章地恢复起来了。家里老父亲以本市最高学府的大学校长以及在全省高校领导中的极高威望成为了省招生委员会的第一副主任(主任是主管文教的省委副书记兼),直接领导高考的招生工作。大哥的报考,在老父亲那里实际上已经不具有任何现实的意义了,更多的是人生况味和命运转化所带来的感触而已吧。
不管怎么说,临阵磨枪的考前复习和准备还是大量地消耗了大哥的身体和精力,真到考试时,才会出现那种让所有的考生都无法出现的事情呢。
精彩出现了。
第一天上午,开考就是数学。
考场中,大哥就坐在中间一排的头一个座位,前边就是监考老师的讲台。老师宣布开始,大哥展开试卷,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数学符号一在眼前展开,大哥就把什么都统统忘记了,到了这里就剩下快乐和享受;认真地把所有的题都看了一遍,大哥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太简单,简单到不能有任何马虎的程度了!
想到自己多年的极为正规的数学训练;想到自己多年在这里浸润的生命;想到自己坎坷多舛的人生,大哥平静了心绪,稳稳当当地却干净迅速地答起题来。
把正常卷面的100分题做完了,还有两道附加题,大概是要用以拉开考生的成绩吧。第一道题二十分,第二道题分甲、乙、丙、丁四个答案等级。大哥把卷面题做完时才用去了不到四十分钟,飞速的检验一遍就是三五分钟,觉得自己很满意了,大哥开始做附加题时,就听老师说:“大家注意时间,有的同学已经基本做完了,可是三张考卷,有的人第一张还没做完!”
大哥把两道附加题也工工整整地做好,再把全部的考卷验算一遍,轻轻地用橡皮擦干净卷面上任何不必要的痕迹,再把考卷从头到尾认真地校对了两遍,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整个用时还不到一小时二十分钟。大哥又静坐了将近十分钟,才小声对监考老师说:“可以交卷了吗?”
“你再检查检查,还是太早。”老师极为小心地低声说,“你一交卷大家就该都慌了,再等等……五分钟!”
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半小时多一点,大哥把考卷往桌子上一扣,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可巧这位监考老师就是一位年老的中学数学教员,一辈子教数学也没见过这样的学生,答卷时他在考场里巡视,就在大哥的身边站住好几回,数学答卷的工整、标准程度让他都觉得汗颜,见大哥出去,马上就把大哥的考卷拿起来认真地欣赏起来。
很多考生抬头看见监考老师已经不管考场里的事情了,只是摇头晃脑地在看考卷,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来也是真的命途多舛,大哥打小就有一个毛病,特别爱睡觉。如果是坐上汽车,哪怕只开五分钟,他就能睡四分半还多,在所有的课堂上,一律用浅睡眠听课,老师一开讲,没几分钟大哥就趴桌上睡着了,下课铃一响起就醒了,然而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更是一句不落地都听见了。由于大哥学习从来就是尖子,上课睡觉又不影响别人,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对此毫无疑义。大哥在生活中,就是骑自行车在大街上,突然来了睡意,那就得立刻下车坐在道牙子边手拽住车子小睡一下,哪怕三两分钟就精神过来,然后再上车骑走。小时候一次父亲带着大哥和一大群大学校长、教授们一起乘大客车去野游,十来岁的大哥上车就睡,一路上也不醒,父亲问身边的一位医科大学的教授,教授说:“没关系,首先是说明这孩子的身体好,身体越好的人越容易困!”
大哥是飞行员的身体,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到了下午,开考“物理化学”,这都是在大哥知识领域里的事情,卷面太简单,哪怕作上一道难题也能好一点儿,就是没有啊,大哥也就来了睡意,大概至少这一阵子复习备考也还是累了一点儿,大哥就趴在桌子睡了过去。
开始老师以为大哥可能不大舒服要休息缓一下,就没有理会,等到老师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时,才觉得不对,上来捅醒了大哥。
“同学,你怎么了,都睡了很长时间了!”
大哥一下清醒过来,赶快揉揉眼睛,抓起笔来就开始答卷,简直是文不加点地用不到四十分钟时间,作完了八十四分的题,考试时间到了,大哥心里很别扭地走出了考场。眼看着那些玩儿一样就能做的考题,可是时间没了,在大哥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在考试上把题没做完的。
语文和政治两门课,大哥虽然打起了精神,认真地对待了,但那不是大哥的强项,也就是考场里不再睡觉,考得过得去就是了。
终于转过年来,七八年的元旦刚过,成绩发表了,大哥拿过成绩单,别的科目看都没看,一看数学:一百一十九分甲!也就是差一分满分。
晚饭时,大哥把成绩单交给父亲,父亲看看,觉得好像一切就该是这样,没作任何评价,只是“啊、啊”了两下。
大哥想了一下午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爸,我从来没这样认真地求过你任何的事情,现在这件事只有你能做,我,我想求你了!”
“什么事?”父亲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不是这次恢复高考的省高校招生委员会主任吗?招生办公室你肯定可以说上话,别的我都不管,语文才打不到九十分,理化八十四分,政治更少,我都不问,就是数学,考上考不上大学甚至我都不在乎,可就是数学这一分,这一分在什么地方给我扣的?这一点,我一定要弄明白!就求你到招生办判数学卷子的人那儿给我问问。”
知子莫如父,父亲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三天后,真正的精彩出现了。
父亲去找招生办公室的人,因为考卷在判卷时,考生的名字是封起来的,只有考号在,判卷老师是看不到名字的。但是这张一百一十九分甲的数学考卷,却是数学判卷组全体老师签了字的。招生办公室的人看见老领导来查卷子,以为是什么问题呢,就把已经解散了的数学判卷组的正副组长都找了来。正组长就是哈三中的数学教研组长,副组长则是师大附中的数学教研组组长。
一见老领导问起这张一百一十九分的考卷,两位都说知道。
“这张卷子,”正组长马上说,“是我先发现的,当时我一下就被这位考生的数学素质惊呆了,现在名字已经打开了,也就是这会儿,我才知道这个考生的名字,此前所有的老师都不知道,他叫,叫刘——吧?”
“刘——”副组长一下就把话头抢了过去,“我说的呢,当时我就是觉得这张卷子怎么就那么熟悉,总觉得好像哪儿不大对劲儿,可就是想不出所以然来,现在我可就明白了!”
“别着急,你慢慢讲。”父亲说。
副组长:“我这才看出来,您就是老领导,是刘——的父亲,但是我还是得实事求是地说,当时这张卷子,为什么让全体老师签字呢,这是唯一的一张判卷组全体老师签字的答卷,就因为这张卷子太特殊了,太完美了,初判老师,就是他,说是这张卷子是无可争议的满分卷子,因为满分卷子必须大家签字,这次考生中有三张满分,但是,那三张满分卷子可以说都还有瑕疵,也就是有可扣可不扣分的地方,大家觉得经过十年荒疏,还能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就一致同意不扣分给了满分。但是这张卷子可不一样,这是一张所有的老师想尽了所有的判卷标准,也没有找到卷面上可以扣分的地方;有人提出,就这位考生的数学训练和水平而言,是远远超出这次考试的所有考生的,给他满分也不公平,因为那就和那三个满分混到一起了,就凭这位考生这样的素质,一分两分绝对不会影响他的录取,为了突出他和那几位满分的不同,最后大家决定,全体老师在这张卷子上签字,因为所有的老师都说教学一生也没碰上一个这样的学生,必须要做得超常规一些,留下恢复高考的一段佳话!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无错扣一分!而这次考生中一百一十九分甲,只此一人!”
说到这里,副组长才扔出最后的底牌:“我说的呢,是刘——呀,你知道吗,刘——的数学就是我教的!初中一年到三年我一直是他的班主任!”师大附中的数学教研组长,一下因此感觉压了三中数学教研组长半个肩膀头。
父亲说到这里,大哥也是觉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呢。
“行了爸,那我就知道了,大学考上考不上说实在的我还在其次,就是这一分要是找不出来,那我是放不下的!”大哥从此也就再不问考大学的事情了。其实,这一分还就真的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影响了大哥的大学呢!
大哥的总成绩不算外语(当年第一次恢复高考,好像不是在校高中生外语成绩不算)是三百五十九分,也就是说四门课平均成绩差一分不到九十分。报考自愿时,大哥想都没想就报了父亲当时任校长,自己就在这所大学实习工厂当工人的学校。因为这所大学不仅在全省是排头的理工科大学,在全国和世界上也是有些名号的。
然而,大约过了两三个月了,一切都平静下来了,各大学的录取开始了,父亲所在的这所大学,教务部门和省教育厅高教处以及招生办联合制定的招生分数线,对老高三和老高二提出特殊要求:四门课程的总成绩,必须达到三百六十分!大哥还真的就是差了一分,而这一分,也就是这样差掉的!
然而,父亲既身为这所大学校长,又兼职是直接主管招生工作的“省高校招生委员会”第一副主任!但是,大哥也深知父亲的为人和处事的风格,任何话语都没说,就去了市内的下一个等级的理工大学。当然,入学就是学生会主席,那就不用细说了。
写到这里,大哥的精彩还有很多,但是就数学而言已经是曾经沧海,再难为水了。
大哥毕业就留校当上了数学教员,由于学校新开了计算机专业,没有教《离散数学》的老师,整个哈尔滨当时能教这门课程的老师也就是哈工大的一位副教授,再就真的没什么人可以拿得起来了。系里把这门课给了大哥就交代:“你们在大学都没有这门课,但是马上新生开学就要上这门课,留下你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数学根底好,让你现学现卖也赶趟!你一定为学校承担起这个困难,把这门课拿起来。”
只要是数学,大哥就不怕,教就教了起来。
开始时,还真的找到那位副教授请教过两次,后来就一直把这门课程教得很是有声有色了。笔者实在对《离散数学》有欠了解,只是知道,我们普通人所说的数学,其实应该叫《连续数学》,是一种可计算的数学,而离散数学则更多的是一种概念数学,不是连续的数字,好像是什么集群、群论、图论等等一些用概念衍生的推理过程,比较直观的就是计算机的程序语言用的数学吧。
大哥很快就成为了这个学科的带头人,毕业两年后就到北京的一所大学进修了一年制的研究生学历班,经过了深加工,很快就副教授、正教授地在工作的学校当上了系副主任、主任、教务处长等职位。进入九十年代,小女儿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北京,那位北师大女附中老高三的大嫂,当然一心地向往着回家回北京,大哥当然也就跟着一起调到了北京,正是由于大哥正教授的身份,加上所教的专业又是时尚冷门,好几所大学都同意接受,大哥就来到了一直工作到退休的这所大学,并且最后出任了计算机学院的院长。
大哥退休了,眨眼之间的人生就船到码头车到站了,可是大哥的数学生涯还真的风风火火往前走呢,据说又在搞一项世界级的什么“四色定理”的证明,正在研究的兴头上呢!
大哥呀!
作者简介:舒张,本名刘书彰,生于1949年9月。1968年下乡去生产建设兵团。1970年入牡丹江地区文工团任双簧管演奏员。1978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78班,1982年毕业分配到黑龙江省戏剧工作室,担任《剧作家》杂志理论编辑,1984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戏剧理论及历史专业攻读硕士研究生,1987年毕业获硕士学位,分配回黑龙江省戏剧工作室工作至今。有小说集《雪土》(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戏剧作品集《地狱·天堂》(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现为黑龙江省戏剧工作室主任,省戏剧创作中心常务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