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稼祥
到香港一周,有一种感觉,香港是上帝送给中国人的礼物。她不仅是把市场经济的光泽投送给大陆的东方明珠,还是政治自由之邦。对于中国,香港既是雅典,也是迦南,还是桃花源,当然,已经有点贬值。
香港大学陈婉莹教授和钱钢先生主编,翟明磊编写的《中国猛博——新媒体时代的民间话语力量》在香港天地出版社出版,请我到香港出席这本书的研讨会,主题是“新媒体时代的公民话语力量”。我同时被邀请出席天地图书有限公司举行的《中国猛博》新书发布会,因为我是入选的17个博主之一,并顺便对港大进行为期两周的学术访问。
在研讨会上,从海宁来的博主郭大虾说,香港海关人员刚把港澳通行证递还到他手里,他的心里一阵宽慰,好像孙悟空头上突然没有了紧箍咒,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没有了无时不有的恐惧感。虽然他说“没有被封过的博客不是好博客”,但他的发言重复率最高的词语,仍然是恐惧和害怕。有秩序的自由给你的最大价值,可能不是财富,而是免于恐惧的安眠。
图书发布会后共进晚餐,和坐在我身边的天地图书公司总编辑聊到他们的特约作家李碧华、亦舒等人。他说亦舒不简单,离开香港这么多年,书的销售量—直不减,别的作家很难做到这一点。
“她现在在哪里?”我问。
“在加拿大。”总编辑说。
“她的书在大陆卖得也挺好,没听说她回过大陆呵。”我说。
总编辑说,别说回大陆,她连香港也不想回,怕触痛自己的伤口。她的父亲和一个哥哥,五、六十年代在大陆被整死,很惨。她自己则九死一生游泳偷渡到香港。战争年代,香港是大陆学生和文人躲避战火的地方。旧体制下,大陆成了埃及,被定性为“地富反坏右”的贱民成了古埃及土地上的以色列人,香港就成了他们要逃亡去的迦南或桃花源。80年代初,我到广东调查,听说有5个农村姑娘在海珠大桥上跳江自杀,留下遗书说:“我们头朝着香港跳江,人到不了那里,希望尸体能到。”
自由有三种,积极的自由——参与公共权力领域,消极的自由——保护私人权利领域,以及逃避的自由——惹不起,走得起,出埃及,或者入桃花源。历史上最早实现积极自由的地方是雅典,消极自由的典范可能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以及殖民时期的香港。消极自由最理想最浪漫的地方是桃花源,可惜那只是一个梦想。如今的香港,正在从消极自由向积极自由过渡,到了特首直选的时候,这个太平洋岸边的城邦,就将成为2000多年前雅典那样的城邦。不同的是,它可能没有雅典那样民主(雅典人口极少,可以实行直接民主,香港则只能搞代议制的间接民主),但肯定比雅典更稳定也更有力量,因为它是一个更大的政治体的一个自治城邦。
感谢网络,首先在虚拟的空间里让规模巨大、很难在现实世界里同时推行三种自由的中国网民,得以在“网络共和国”里寻找自己的雅典、迦南和桃花源:積极参与公共事务的连岳、艾未未、许志永、老虎庙、王小峰以及许多维权律师和记者等,找到了通往自己的“雅典”的路径,虽然有时也被放逐(关闭博客),但也时时被赦免。那些私人权利被侵害的人们,虽然拦不住轿车告状,找不到鼓击喊冤,但可以利用网络呼吁,其回声比衙门前的鼓声更响。网络为那些逃避痛苦现实的人提供了更多选择,我看那个什么“开心网”就很像是个公务人员的“桃花源”,即使有“盗窃”,那也是乐事,有偷窃的快乐,没有被偷窃的痛苦。
即使自由和宪政民主时代的到来不像人们预想的那样简单和乐观,不是可口可乐+自由市场+好莱坞+星巴克,因为自由没有配方,但每多一个加号,那堵墙总是要少一块砖。
编辑 叶匡政 美编 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