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钟
清晨五点钟。西部的黎明黑得像眼睛
时间与失眠纠缠着
秋天正被一些风埋葬
五股冷意从窗外袭来
五种念头在骨子里滋长
五段颂词在嘴角涌动
许多影子在我的梦里出现
秋风把最后的一片树叶还给了大地
我沿着五点钟的河边
寻找被秋风吹走的那片叶子
沿着黄河沙滩追寻
而时间没有走错地方
最终看见岸边伫立的树
是清晨五点钟的伤痕
最终的呻吟
谁使我最终的呻吟如此动听而美妙
先于诞生和死亡而爱。先于爱
感受到一种力量的存在
谁的呻吟堵紧了我的眼泪
在身体之内。在一个花瓶的腰上
我触摸到了生育的光辉
生活的途径是一条脚步的长廊
血在呻吟。血中的奔跑是梦幻追踪的火蛇
而谁注视过我家族的奇观:我儿子的某些动作怎么如此熟悉
是一种源源流淌的水
黄河以南的小镇
黄河以南的小镇。我独自醒来
那天早晨我感觉到了自己血管里的响声
流了一夜的黄河静静地躺着
那样轻!又那样近
水流走了
而我的衰老没有一点点声音
很多年前。我每天早晨五点起床
还摸着黑去河边看水的流动
天亮了心就静下来
许多花朵在露水中那么娇艳
而现在。早晨的五点是一段长长的空虚
像乌鸦染黑了眼睛
除了黑色还是那黑色
还有多少个五点钟在窗外翻飞
我裹紧被子,用最简单的词语
记下了这个早晨,在所有的五点之外
黄昏:三种断想
黄昏:我凝视晚霞。炊烟和泉水
静静地凝视一滴血洗染的晚霞。
升腾着温暖的炊烟
纯粹清澈的泉水
我喜悦晚霞偎依天空,炊烟缭绕村庄
沁人心脾的泉水还和往常一样
静静地从家门前流过的生活
而夜色下。西天的月亮升起之前
它们是三种断想
是无数处女初恋的七次晕潮
是无数灵魂在村庄上空的七次盘旋
是一位虔诚的跪者最纯净的祈辞
断想:打碎的玻璃杯
我打碎的那只玻璃杯
它刚刚还置于枣红色的茶几上
它刚刚还暖暖地盛着茶水
它刚刚还暖暖地握在我手里
现在它碎了一地
到处都是愤怒伶俐的牙齿
很多年以前我也打碎过一只玻璃杯
记得祖母吃惊在跑过来
我的谎言碎了一地
无法捡拾 拼接
永远地留下一道道裂痕
祖母叹息了一声
把碎片打扫干净不留任何痕迹
可是从那天起
童年记忆的伤口与此有关
情人流淌的眼泪与此有关
祖父的教诲和儿子的目光与此有关
时时想着玻璃碎片一样的语言 目光或者其他
突然从某个角落和阴暗处走出来
使心灵遭到伤害
清晨:清真寺传来唤礼声
辽远 宏亮而深沉
清晨:青海高地侧耳聆听的人
看见地球另一端。灯盏依次点燃
晨曦中祈辞盛开
那种触动心弦的呼唤
仿佛血液汹涌的回响
仿佛又回到很多年以前的早晨
听见了那熟悉得令人作泣的赞辞
那赞辞既不飞翔也不凝固
它就在我的血液里
它就在我体内的每个角落里洋溢着
就在唤醒我的那一瞬间
辽远 宏亮而深沉
在这黑与白交替的一刻
在光明驱走黑暗时聆听者紧皱眉宇的一刻
还是让每一只白鸽回到它起飞的地方
黑暗中的诗歌
我坐入黑暗之中
有人向我招手 有人踩着我的影子吹牛
有人向我微笑
有人的影子深深地刻入我的心碑
我在黑暗中做梦
黑暗中我向招手的人致意
憎恨那些生活在我阴影中的人
像天空般灿烂的面孔使我纵情不已
黑暗中不见一丝阳光
却泉水般清晰地梦见一切
而我依旧在黑暗中独自开花
有些声音
有些声音
像风一样吹来又被风吹散
像低嘤的三五片树叶落在了地上
像女人最微弱的暗泣
或者一个人低下头来沉入夜色的独语
像悄悄划过星空的一句诗
带着一种温润。朗诵了
却已经忘却
有些声音
像从高地卷来的罡风。是空着的
却容纳了整个高原。像一团火焰
一种一闪即逝的念头。一道目光
在难以承受的黑暗之中那么轻微
那么容易消失
有些声音像诞生的啼哭死亡的安详
像人生那样漫长
却是最短暂的吹拂
有些声音从寂静的核心发出
用双手或者目光捧回的
却是破碎 溅落和闪烁
顺着声音追溯 是谁?是怎样的一只手
一双怎样的眼睛
诠释这一切
作者简历:
韩文德,男,1968年生人,青海循化县人,撒拉尔人后裔,大学学历,笔名撒玛尔罕。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青海省作协理事、青海省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青海省诗歌学会常务理事。
1986年起在《中国作家》、《民族文学》、《诗选刊》、《星星诗刊》、《青海湖》、《新大陆》(美国)、《绿风》等报刊发表诗歌作品500多首。已出版诗集两部:即《裸河》(香港天马图书出版公司)、《撒玛尔罕的鹰》(青海人民出版社)。作品入选《中国少数民族精典文库》、《青海省建国五十周年作品集》、《西部青年诗人诗选》、《新诗代年度诗选》(2004年)、《高大陆上吟唱》等二十多种选本。
曾荣获青海省首届青年文学奖。两次获全国邮电系统文学奖一等奖、《星星诗刊》优秀作品奖等十几项刊物文学奖。参加首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及两届青海湖之夏诗歌节。现生活在青海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