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煤老板“买单”83亿

夏阳

在中部六省一季度GDP平均增速8%时，山西这个产煤大省却在经济危机的泥潭中继续挣扎，2009年第一季度的GDP下降8.1%。

不过，这个产煤大省在持续1年的煤焦领域的反腐败行动中，共清缴各项违规违纪违法资金83.8亿元，据称，这一超过山西部分地市全年财政收入的数字，目前还在不断增长。

这83亿元中的绝大部分，并非贪腐、贿赂资金，而是山西煤老板们补交的当初买断矿产所有权的资源价款欠款。这次补交资源价款后，按照现有政策，当煤老板的煤矿被兼并后，资源价款将会由兼并方返还，关停的煤矿则由政府按政策进行赔偿。

在山西国进民退的煤矿改革中，山西煤老板，这个被认为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群体，成为83亿元主要的支付者。在日益严峻的兼并重组形势下，为即将不属于自己的煤矿交一大笔钱，在他们看来，风险极大。山西一名煤老板称，政府此次收缴资源费，“是在把明天的钱现在拿来花”。

专项反腐斗争入账83亿

6月中下旬，山西省纪委通报山西省开展煤焦领域反腐败斗争以来的案件查处情况，截至目前，山西省各级煤焦领域反腐败办公室共排查煤焦领域案件线索985件，初核煤焦及非煤矿山领域违纪线索627件，立案查处案件600件。

通报还公布了涉及山西省统配煤炭高新技术产业总公司原党委书记、总经理高崇荣，平定县原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梁岗平，平遥县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李焕进等人的数起煤焦领域反腐败案件。

但这批案件大多为阵年旧案，虽跟煤焦领域相关，但立案和侦查都远早于煤焦领域反腐败专项斗争开始之时。据当地知情人士介绍，长治梁岗平一案，更是早在3年前即告开查。

此前的3月13日，山西省还曾召开煤焦领域反腐败专项斗争汇报会。汇报会中，有关方面称，经过半年时间的专项斗争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全省共清缴各种违规基金、价款、税费等资金当时就已经达到80多亿元。

官方并未公布83亿元违规资金的细化信息，但会议称，开展煤焦领域反腐败专项斗争以来，一些单位和个人清缴了一批该缴未缴、应收未收的基金、价款、税费等资金，主动申报了一批违规违纪违法问题。

基金、价款、税费该缴未缴、应收未收的原因，直接来自于山西自2008年开始的煤矿兼并重组改革。按照山西2008年的兼并重组改革规划，现在煤炭资源基本上将全部交由国有大矿山西煤老板这一群体，将淡出历史。兼并重组率先在临汾开始后，煤老板们一片哗然，出于对未来命运的普遍担忧，正常的税费交纳几近停止。

作为中国的煤炭改革试点省份，山西在2004年率先开始产权明晰的改革，将煤炭资源统一拍卖给个人，按应交资源价款，政府划定煤老板逐年分期交清时限。

改革之前，忻州煤老板冯田贵刚刚接手一座年产30万吨的煤矿应交资源价款3000余万元，按政策可在2009年前，分三期交清。

但2008年重组改革开始之后，冯即停止了2007年就开始的煤矿基建投入，不再注入新的资金，也不愿继续偿还资源价款。与冯田贵的选择相同，太原煤老板李强、临汾煤老板刘海都选择了静观其变的态度。不愿意交出煤矿所有权，但也不敢再投入新的资金，一时成为大多数山西煤老板的共同选择。

不过，煤老板的这一消极抵抗行为，直到2008年底，方才被政府发觉。2008年山西快速增长的经济，掩盖了煤老板的消极抵抗后果，统计数据显示，2008年1～11月份，山西财政总收入仍然同比保持了32%的增速。对于决心让煤老板下岗的山西来说，80多亿元的财政收入，几乎不够具有吸引力。

经济危机下加快收缴

2008年11月之后，山西经济形势骤然转降。当月，山西财政总收入与前一年同月同比负增长24.1%。

山西以资源为主的单一产业结构，抗风险能力差的缺陷在金融危机中完全显露。到2009年一季度，这个数年保持高速增长的资源大省，却在其他省份经济稳步增长之时，GDP下降明显。

随着经济的下滑，对煤炭资源价款、税款的清缴力度迅速加大。《山西日报》在2008年11月中旬报道称，从当年7月起，山西各地在为期4个月的专项斗争中，共收缴违规违纪资金20余亿元，但到了2009年2月底，这一数据骤然增长为80余亿元，短短3个月，收缴资金增加T3倍。

据称，清缴力度的骤然加大，与山西省主要领导的专门指示有关，但这一消息未得到证实。但据了解，2008年11月后，山西省专项办曾召开过一次就资源价款收缴问题的推进大会。其后，各地开始迅速落实。

知情人士称，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区为此项工作抽调了100名纪检干部，分成20个小组，并对这20个小组下达死命令对光领任务不落实，不想查案、不敢查案、查不了案件的，要坚决按照交不了卷子交“帽子”，交不了案子交“位子”的要求，建议政府考虑任留问题。

20个小组被要求，采取“拉网式”、“地毯式”排查方法，对辖区内煤矿企业、煤销系统和非煤矿企业中没申报的单位和部门，集中审查实行逐级逐人约谈。

在类似的高压之下，各地清缴资金数额开始飞升，据太原当地媒体报道显示，太原市在截止到2008年11月20日时，共查缴、纠正各类基金、价款、税费2.18亿元，但到12月底，这一数字迅速上升到7.79亿元。吕梁市在11月18日公布的数字为1.05亿元，但在最近一次公布中，已经收缴的资金已为16亿元。同期，大同追缴资金数额达到5.1亿元，晋城亦由此前的数亿元变为16亿元，临汾的基金、价款、税费收缴亦上升为10亿元。

煤老板再遇政府

煤老板冯田贵正是在清缴的高峰期接到了有关方面的电话，2009年1月初，当地国土局官员要求他缴清所欠2000余万元煤炭资源价款。面对“不交不让干”的政策，冯田贵称：“我已经不能干一年多了，以后也不可能干了，有什么好怕的。”

冯成为煤老板以来，由于不断的关停整顿，实际上从未进行过生产，在没有回报地投资了近9000万元后，冯在高利贷的困扰下苦苦挣扎，交清欠款对他来说，几无可能。

接到催款电话后，在不可能生产，还要付一大笔钱的压力下，冯终于决定接受政府提出的兼并建议，开始配合有关方面的资产评估。评估结束后，兼并方将以1.5倍的价格买走他的资源使用权。该补交的资源价款，也会在缴纳后按比例进行补偿。这种左手进，右手出的做法，招来煤老板的抱怨，“这不是折腾吗”。

在山西各地目前公布的收缴资金数据中，资源价款比例最大。2008年11月20日《山西日报》的报道显示，山西各市收缴的各类资金为11.5291亿元，长治市收缴的2，6亿余元中，资源价款达2.5亿元；临汾市收缴的资金全部为资源价款，达2.53亿元；吕梁市收缴的1亿余元中，资源价款为9496.5万元。

煤老板猜测此举亦是政府试图推动停滞不前的蒹并重组改革所为，利用金钱杠杆，加快煤老板的退出步伐。

事实上，同样是煤老板，兼并与被兼并者之间，正在经历冰火两重天。在冯田贵为自己的煤矿评估奔波之时，吕梁的煤老板闫兴旺享受着资源价款可以缓交的待遇。“这是省里统一规定的。”闫说。他的煤矿产能达到了90万吨，被政府划定为改革中的兼并者。

2009年6月，临汾在经济危机中苦苦支撑了数月后，似乎可以松一口气，6月13日，临汾市召开煤矿兼并重组整合规划暨大集团对接座谈会。率先启动改革14个月后，临汾终于迎来了“实质性推进”，被指定为兼并主体的五大集团开始与临汾市政府正式接洽，这五大煤炭生产集团是临汾苦等了一年多的安全生产救星，它们在此次会议中表示愿意参与改革。

这些大集团在兼并整合开始之后，会对当地原有的400多座小煤矿整改投资，政府期望以此重新拉动临汾经济。此前的2009年一季度中，全省GDP下降8%之时，产煤大市临汾和吕梁GDP下降得更为突出，分别在山西经济考核中排名倒数第一和第二。而在2008年，吕梁还曾兴奋地宣称，财政总收入首次超过长治，成为全省第二的经济大市。

在忻州煤老板认命接受兼并之时，太原的煤老板已经开始退出历史。2009年6月前，太原已经关闭740多个30万吨以下的小煤矿这些矿主即将按照政策领取资源价款补偿，但前提是，他们得先为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煤矿，缴齐各种费用。

编辑 陈磊 美编 黄静